我叫褚冥漾,年過九十有七,膝下無子,兩老早就走了,家裡只剩下一個年過百歲的姊姊。

 

不管我的家庭如何,這都不重要──因為我馬上就要死了。

 

大概是踏入守世界後對這種事情也越來越敏銳,所以我沒有驚慌,而是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一邊思索著後事會是誰來負責,以及我姊等會回家發現我掛在床上不知道會不會鞭屍。

 

她早就警告過我不准死在家裡了,但是人都要死了,我覺得起碼一生內要做一次違逆她的事情來表明我真的很帶種。

 

我微微挪動了一下身體,任由思緒五花八門地發散,這一來竟然讓我想起了一個許久沒有想起的人。

 

學長。

 

大學畢業以後我就沒再見過他了,聽說是回族裡去,那之後我就隻身一人遊歷守世界,好吧不是一人,旁邊還跟著一個到處惹禍的五色雞。

 

那段青春的寶貴時光我已經記不全了,也許是我下意識地不去想起,導致許多真貴的記憶就遺留在過往,撿也撿不回,也無從回憶起了。

 

我姊過了很久才告訴我我那叫做逃避現實,但是我根本連自己想逃避什麼都沒感覺到,我只是覺得學長走了,一個從我踏入守世界後就一直在引領我的人如今不在了,我必須學會自立自強而已。

 

過了更久,久到我一人從獄界回來後,我姊才似笑飛笑地問我怎麼還不承認。我那時才發現,我所謂的遊歷,都是挑學長去過的地方,想看看他經歷過怎樣的風景。

 

人就是這樣奇怪,一直在身邊就會感覺不到,但是一旦離開,就什麼也都不對勁了。

 

我那時才真正意識到學長對我的意義到底是什麼,可惜沒辦法傳達了,就算拜託無殿傳個話代價都高得嚇人,我沒興趣讓族人因為我的任性而破產,而且在那之前我姊肯定送我下地獄。

 

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我的眾多友人在時間中成長、歷練,結婚,生子。

每次我都有到場祝福,直到皺紋爬上了我的臉,而他們青春依舊時,我覺得是時候告別了。

千冬歲和夏碎學長也一樣,他們退休回到了原世界,和我一樣過起了閑散的日子。

五色雞有時候還是會來找我,不過外貌上的差距,讓不少人都喊他是我小弟,氣得他哇哇大叫,我則是頗覺欣慰,莫名當他小弟這麼久,這口氣總算是給我出回來了。

喵喵偶爾也會來看我,只是每次回去時眼睛都有些紅紅的。

 

 

「你的時間到了。」

我轉過頭,發現那個打從我高中時就沒有間斷監視跟蹤我的重柳族,他依然把自己包得只露出兩隻眼活像自己長得有多抱歉似的。

「嗯,感覺到了。」我笑了笑,「不過我還以為我會直接閉眼去安息之地或是冥府,來接我的頂多是牛頭馬面。」

沒想到居然是重柳。

重柳頓了頓,「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我奇道。

回想我這一生,我從不覺得我有真的後悔的事情,至少以現在的我來說,每一件事情都彌足珍貴。

「沒有放出陰影。」

「嗄?」我更疑惑了,「我幹麼要放出陰影?」

「如果成為陰影的爪牙,時間就不會受到限制,你可以掌控一定的時間。」

「那我不是第一秒就會被你滅掉嗎。」我咕噥,「而且吧,我沒興趣。」

重柳又看了看我,點點頭,然後消失了。

他來幹麼的呀?

我撇撇嘴,決定不多作他想,閉上眼,沉沉睡去。

有任何問題都等我到了陰間再說吧。

 

 

 

 

結果我再睜眼時,所處的空間不是冥府也不是地獄當然也不是天堂,而是醫院,眾多醫護人員正瞠目結舌地看著被丟到地上的我。

「嬰兒睜眼了啊啊啊!」

「屍變啊啊啊!」

「快去請法師來呀!」

我瞪大眼睛努力消化情況,不過顯然這具幼小的身體沒辦法負荷再不開口的壓力,我吸足一口氣,開始哇哇哇哇地大哭起來。

什麼叫做心有餘而力不足,我掛掉後的一秒內立即體會到了。

這身體除了哭之外連說話都不會啊!

 

 

 

 

打從我變回,或是說我穿回我出生時,我就覺得太有鬼了。

雖然我早就知道這世界無處不是鬼,但是一般來說,除非有人支付代價,不然將死之人是不會莫名穿越的,因為他根本沒有時間可以支付。

是說那段嬰兒期真的不堪回首,吃喝拉撒全靠我媽,這讓我一個年近百歲的老頭實在是……顏面掃地。

雖然沒人知道這個新生兒內芯是個老頭。

好在嬰兒睡得久醒得短,牙一咬忍過去也就沒事了。

 

現在我已經四歲了,正在和我媽爭取自己洗澡的權利。

「漾漾乖,你現在還小,媽媽怕你被熱水燙到。」我媽用一種溫柔的語氣哄我道,「等漾漾再大一點就讓你自己洗澡,好不好?」

我癟著臉,有苦說不出。

是說我完全沒印象我媽有對我這麼溫柔的時候耶?

難道後來她變成我印象中的女魔頭完全是我自找的?就像別人說學長從來不會輕易動手揍人但是只會揍我一樣?

我過去到底是有多欠揍!

我被我的想法給囧了一下,然後自我安慰沒關係我現在重生了,肯定可以做個人見人愛的乖小孩來討我媽歡心。

「漾漾,吃蛋糕。」八歲大的褚冥玥酷酷地將一盒蛋糕遞給我。

我接過那盒看起來超級高級的蛋糕盒,裝作興高采烈地拿到餐廳去準備大快朵頤。

我一邊吃著蛋糕,一邊飛快地思索起來,這蛋糕肯定是然那邊給我的沒錯,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蝴蝶效應,我已經快要五歲了,可是我不只沒去舅舅家,我媽也完全沒提過,就好像是她完全沒有兄弟似的。

這樣看起來,老媽有關妖師的記憶已經被封印了,可是我姊又怎麼說?要是我媽不牽線,我姊怎麼可能知道關於然他們的事情?

算了,想太多老得快。

我三口併做兩口,一下子就把蛋糕解決得清潔溜溜,反正在我入學前,原世界的事情只能看著辦。

說回來,要是蝴蝶效應發酵,學長搞不好也不在這世界?

我有點可惜地想著,雖然知道此學長非彼學長,但是見見想想總是好的,不過看起來期望大概是要落空了。

 

 

「漾漾,你想不想和姊姊一起去一個有趣的地方?」一天,我媽很嚴肅地問我。

「什麼有趣的地方?」我很茫然。

「姊姊在另外一個地方上學,你想不想一起去?」我媽哄我道,「你不是很喜歡貓公車嗎?那所學校有真的貓公車可以搭喔!」

我瞪大眼。

慢著這劇情錯了啊!

我不是上高中才踏入守世界嗎,現在這情況是我要小學就踏進去嗎!

「怎麼樣?」我媽繼續利誘我,「那裡可以學到ㄅㄆㄇㄈ以外的事情,回來搞不好可以幫媽媽烤餅乾哦!」

妳說的應該是火系的法術吧,那絕對不是給妳烤餅乾用的啊喂!

「還有學校會提供無限餐點,有蛋糕吃到飽哦!」我媽繼續使用大利誘。

「好!」我趁勢答應,無形中在我媽還有我姊心中塑造了蛋糕迷的形象,不過管他的,又沒有多重要。

 

 

 

 

我媽是個行動派,等我答應的隔天就帶著我去學校註冊了。

和上輩子一樣,學校內幾乎和我印象中沒有絲毫差異。

「請問是帶小朋友來註冊的嗎?」一名女子笑容可掬地問道,「這裡請。」

我還在驚嚇當中,剛剛我媽居然不顧她帶著兩個小孩,一手抱一個就直接撞火車……

「小朋友怎麼啦?」

「大概是我剛剛直接帶著他撞火車有點嚇到……」我媽有點不好意思地說,「等等可以給他一點回魂糖嗎?」

回魂糖又是甚麼!我上輩子沒聽說啊!

「當然沒問題。」女子笑道,「這邊。」她打開一間教室的門,很詭異的是,我媽居然可以抱著我和我姊走在彼岸水上……

難道她不是沒有妖師記憶,而是本來就是個能力者?

我還趴在我媽的懷裡想事情,沒料到我姊瞥到我的表情,扯了扯我媽的衣袖,指了指我。

我媽看過來,嚇了一跳,「漾漾,你怎麼啦?臉色這麼難看?」

啊,我想事情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嗎?

我原先想搖頭說沒事,後來想想這太不合邏輯,配合前面回魂糖事件,我乾脆放聲大哭起來。

反正一個小孩被火車撞肯定會嚇傻一段時間,緩過來之後再開始哭也合情合理。

於是我媽和那名女子手忙腳亂地安慰我,又是保證回去讓我看卡通請我吃蛋糕的,花了一段時間才算是安撫了我。

等註冊完畢,那名女子帶我去教室時,我深深覺得這世界太不對、喔不,是太有病了。

安地爾那咖啡混帳居然在教書啊!

「哎呀,又一個可愛的小朋友。」安地爾勾起一抹笑容,「來,坐雪野同學旁邊好嗎?」

雪野同學?

不會是我想的那一個吧?

一個四眼書呆子向旁邊挪了挪,空出了一點座位。

我裝出有點怕生的樣子,猶猶豫豫地走了過去。

「你好。」他推推眼鏡,神氣活現地自我介紹,「我是雪野千冬歲,雪野家的下任家主。」

角落傳來不屑的嗤哼聲。

我轉過頭去,發現是一個金毛男孩。

「西瑞羅耶伊亞,你有什麼意見嗎!」千冬歲立即不高興了,瞪著那個男孩叫囂。

「什麼神諭之所,招搖撞騙的東西,最後還不是被我爸爸──」他劃了一下脖子,冷笑道。

「你說什麼!」千冬歲果然立即發作,「我要殺了你!」

啊,這世界還是有救的,看看這多正常啊!

我正為了千冬歲和西瑞依然不合而感動,但是我的感動很快化為烏有。

完全不該在這裡的安地爾拍了拍手,笑容可掬道,「不可以,禁止浪費醫療資源哦!」將兩人定在原地後,安地爾轉向我,「褚同學,不用害怕,這裡是……嗯,你可以想成是學習超能力的地方。」

我有點防備地看著他。

「哎呀,看來褚同學還有點怕生。」安地爾頓了頓,「沒關係,等等其他同學會帶你熟悉校園的。」

我對校園很熟,但是對你可一點都不想熟。

我在心中咕噥。

 

 

我是上幼稚園大班,我姊照年齡推算大概是小學三年級了,這裡的世界和我原先差真多……

中午放學時,千冬歲趾高氣昂地帶我來到搭接駁車的地方。

我也沒覺得怎樣,小孩子嘛,只要發現自己知道得比別人多就會很高興,這就是優越感,每個人都一樣。

「這裡是校董遊歷各界時帶回來的各種接駁車,你可以選喜歡的坐。」

「謝謝。」我禮貌地道謝,然後眼尖地發現一邊居然有個比西瑞的金毛還能閃瞎我的銀髮。

我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著扇董事曾經給我看過的軟嫩饅頭真人版──媽呀,是小孩版的學長啊!

大概是感覺到我的視線,他望了過來,頓了一下,然後立即轉過頭去,完全不再看我一眼。

「那是冰炎殿下,仗著自己出身好就給人臉色看。」千冬歲在我耳邊低語,「我哥哥說他在班上都不理人。」

「你哥哥?」我虎軀一震,好吧這只是我美好的想像,實際上我的身體軟趴趴的,一點肌肉也沒有。

既然提早進入守世界,我決定提早鍛鍊一下身體,回家就開始練伏地挺身。

「嗯,我哥哥和他同一班,高傲得跟冰山一樣。」千冬歲繼續忿忿不平地說,「我哥哥跟他說話都不理人!」那語氣活像是不跟他哥哥說話就是天大的罪惡似的。

「哦,這樣。」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胡亂應付。

「所以我們也不要理他!」千冬歲說,「哥哥說他在班上沒人要理他。」

啊,被孤立?

不不,到底是誰不理誰啊?

「亞,我們和安地爾打聲招呼再走。」來到接駁區內接學長的,居然是亞那!

學長還乖巧地點頭應了聲。

我覺得我上輩子經歷過的劇情似乎有如脫韁野馬一般,一去不回──

這世界完全不對、不對啊啊啊啊!

 

 

 

 

 昀羲碎念:

哈哈劇情崩壞的特殊傳說,腦子有洞的產物,有沒有後續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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