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自己出村的褚冥漾對一切都是好奇的。

在陰影肆虐下,存在於他腦海中曾經鳥語花香的小鎮風情已經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各種破敗荒廢。

但儘管如此,鬼族仍然相當猖獗,畢竟他們不需要飲食也不需要自然之力。

「聽說了嗎,那些白色種族好像在計畫搞一次大的!」一名中階鬼族拍著大腿哈哈大笑,「簡直就是喪家之犬在狂吠!」

褚冥漾站在他身後,略為歪頭,光明正大地偷聽。

那名中階鬼族根本沒發現褚冥漾,繼續對著其他低階鬼族自吹自擂。

「在我王之下,沒有他們蹦達的份兒!」他驕傲地挺起胸膛,「他們只要敢來送死,爺第一個宰了他們!哇哈哈哈!」

「你是景羅天旗下的吧?」安地爾忽然現身,慢悠悠地道,「可是我記得,湖之鎮是耶呂鬼王旗下的,怎麼輪得到你這種小蝦米來發表意見?」

「你!」那中階鬼族被突如其來的安地爾嚇得往後栽倒,膝蓋一軟就屁股著地,剛剛還想耍些威風的他此時被安地爾壓制得連說個字都困難。

「說起來,景羅天那邊之前混進了一條小魚,好像出動了兩千名鬼族也讓對方溜了呢。」安地爾稍微收斂了一下散發出來的殺意,「說說吧?」

「說、說什麼?」那名中階鬼族吞了吞口水,一點也沒指望能靠數量扳倒眼前的人,儘管他這邊有二十個低階鬼族,但是他絲毫不懷疑,只要他不合作,那他們眨眼間就會被殺光。

「對方的長相、力量。尤其是……他是怎麼混進鬼族的?」安地爾瞇起眼,「鬼族身上有明顯的黑色氣味,他是怎麼偽裝的?」

「長相是個金髮白痴……力量不確定,他沒有固定的元武。」那名中階鬼族有問必答,「怎麼偽裝的不知道。」

「那你們又是怎麼發現的?」

「是、是先生告訴我們的……」他戰戰兢兢地說,「先生告訴我們後,我們去抓人,對方發現暴露後就逃跑了……」

「先生……是鬼狐天沖嗎?」安地爾笑容可掬,「有空真想拜會拜會呢。」

那名中階鬼族還沒有任何表示,便跟著其他充當背景板的低階鬼族一起灰飛煙滅了。

褚冥漾瞪大眼睛:「你為什麼殺了他們?」

「因為問話問完了,所以就順手清了。」安地爾輕鬆地說,「放心,景羅天不會因為區區中階鬼族就來找我們的麻煩。」

「我不是關心那個,你怎麼可以……他又沒惹你!」褚冥漾氣得傻了,「而且他還回答你的問題,你就是這樣對待幫助你的人?」

「這不是因為他往後都沒辦法再幫助我了嗎,簡單來說就是沒用了,所以我只是在清理我不需要用的東西而已。」安地爾擦拭銀針,語氣平靜,「褚冥漾,在這裡,力量就是一切。不是殺人,就是被殺,你既然出村了,最好快點習慣。」

褚冥漾完全不想再跟安地爾講話,若說兩人見面時,他對安地爾還有些舊情,現在氣得狠了也完全沒有了。

「你變了。」他指責道,「你以前還可以跟亞那跟凡斯一起喝茶!」

「其實我一直比較喜歡喝咖啡。」安地爾笑道,「不過你說得沒錯,友情遊戲確實不錯,可惜我膩了。」

褚冥漾甩袖就走,氣呼呼地直接入鎮了。

他剛剛完全隱身,那群鬼族也完全沒發現他,這讓他以為偽裝只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就可以了。

看著褚冥漾慢慢遠離消失的背影,安地爾勾起一抹笑。

還是這麼天真,才這麼點大不了的事都可以這麼大驚小怪。那要是讓他知道這世界變成這副樣子是他的責任……

他心情愉悅地跟了上去。

青澀的果實還沒成熟,還不能採摘,要再忍耐一段時日。

 

褚冥漾隱身進入湖之鎮,在他的印象中,這裡原本該有著廣闊的湖泊、翠綠的大山跟繁榮的市鎮,熙熙攘攘的人潮。

然而舉目所見,皆是一片空蕩。

奇怪,安地爾不是說這裡維持著基本法度嗎?怎麼連隻鬼也沒有?

褚冥漾警戒著環顧四周,耳邊聽到微小的吵雜嗡嗡聲,他順著聲音跟過去,卻意外撞上了……讓人驚恐的畫面。

他拐過角後,踏上的是一片廣場,廣場上到處是黑壓壓臭呼呼的鬼族,他們環繞在廣場的四周,對著中央興奮地留口水。

詭異的是,儘管他們的表情與肢體動作都異常興奮,卻一點聲音都沒出,不,嚴格來說是只發出嘶嘶哈哈之類的氣聲。

褚冥漾仔細觀察他們的神情,那些鬼族看不見他,繼續對著中央的方向做鬼吼鬼叫的姿勢。

褚冥漾沉吟一會,悄悄後退,順著房屋的牆壁往上爬,沒幾下就攀上了屋簷。

在高處讓他的視野遼闊很多,他終於看清楚廣場中央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整排的白色種族被結界圈繞在內,黑色氣息已經纏上了他們,而他們還在苦苦掙扎,其他鬼族則在外揮拳吆喝。

終於,其中一個支撐不住,墮落成了完全的鬼族,在他身旁的女子哭喊著撲上去,卻被已沒了神智的夥伴直接殺了。

一直到人數只剩下一半,那群白色種族才被帶了下去,換了另外一批上來。

但是這一批並沒有得到方才的待遇,他們甫一上台,就有一股詭異的黃霧與白霧壟罩全身,然後他們便消失了。

褚冥漾看得清楚,那群白色種族,被蟲子吃光了。

吃光了。

活生生的人。

褚冥漾發現他不夠強,他無法無動於衷,不,他動彈不得。

接著,白霧與黃霧似乎是發現了新目標,突然朝褚冥漾衝來!

褚冥漾大驚,如夢初醒,急忙側身閃避,卻一時忘了他還站在屋頂上,重心不穩,就這麼墜樓了。

『笨死了,誰叫你硬要學爬樹。』

他在急遽墜落中,似乎想起小時候,他從樹上摔下來時,有一個人曾經撲過來抱住他,然後把他往地上摔,疼得他哇哇叫不說,還嫌棄他笨來著。

褚冥漾在空中一個懸身,右手抓住突出的屋簷將自己甩了上去,順勢將追著他來的黃霧白霧一腳踢飛。

「喔?有點本事嘛。」一個嘔啞嘲哳的聲音響起,褚冥漾瞬間起了雞皮疙瘩。

不是對於這聲音的主人實力恐懼,而是……真的太難聽了。

褚冥漾在內心道了歉,伸手就是一拳砸在腳下,瞬間他所踩著的建築物便崩塌了。

但是不知道是年久失修還是原先就偷工減料,褚冥漾這使了八成力氣的拳頭不僅讓建築塌了,連地表都塌了,露出了地底下的通道。

褚冥漾嘴角微抽,有些心虛,他被嚇到之後的應激反應似乎太劇烈,不小心把人家城鎮都給砸出一個洞了。

那聲音似乎也沒料到褚冥漾有這等實力,光是一個拳頭就能砸毀一座建築物,不禁消音了。

『主人,他躲進地下通道了。』老頭公殷勤地打著小報告。

「跑便跑了吧,反正我們不是來打架的。」褚冥漾說,搖頭想甩掉那些白色種族臉上的絕望印象,「你說你的夥伴在哪裡?」

手環往地底的方向扯了扯。

「在下面?」褚冥漾皺眉,他已經聞到由於太久沒有流動而產生的死水腐臭味了,「居然在下水道?」凱莉居然會進下水道玩?還是是後來轉移的?

他順著老頭公的指引,忍著噁心想吐的感覺在下水道中走,每一個步伐都濺起水花。

他越來越深入,月光也越來越微弱,他沒學過夜視,只好點光。

點光這個技能是跟光影村學的,那時妖師跟冰牙精靈私下還有往來,透過亞那的關係,他跟褚冥玥還有白陵然都有學過這種白色種族的術法。

他不敢點得太亮,怕引起什麼注意。

他調整呼吸與節奏,無聲無息,他蹙眉發現他已經越來越往下走了,整個空氣中都充滿陰冷潮濕的霉味。

血腥味?

褚冥漾驚了一下,小跑步向前,老頭公似乎也相當焦急。

他越跑越快,幾乎可說是飛奔的速度,往最深處衝去。

「喂喂!這裡!」

在褚冥漾衝過一條條地下水道時,冷不防響起一個陌生的聲音,害他急停煞步,猛然轉頭。

沒有人。

「你不是鬼族吧?救命!」那聲音很焦急,帶著迫切跟懇求,「幫個忙,放我出去!」

褚冥漾低頭看老頭公,老頭公也看著他,主僕二人完全不知道怎麼辦。

褚冥漾原先真的只是打算出來找老頭公的夥伴,看能不能幫上什麼忙,再找找他心中那個聲音的源頭,壓根沒打算摻和到現有的戰爭中。

「你是人類吧,我是水妖精,我叫雷多。」那聲音說,「拜託你!」

「可是我看不到你在哪裡啊。」褚冥漾脫口而出,隨即懊惱,他不應該隨便應聲的。

雷多聞言大喜,這人類的言下之意就是願意幫忙了,他連忙道:「你可以將牆壁打碎嗎?」

褚冥漾:「……這樣的話這裡全都會塌下來的。」

「我被埋在牆壁裡,你能不能試著將我挖出來?」

「被埋在牆壁?」褚冥漾懷疑道,「那你怎麼還能說話?」

「我周遭有點空間,但是不大,大概只有一公分。」雷多說,「如果你晚來幾天,我就說不了話了。」

「你被……活埋?」

「漸進式的。」雷多恨恨地說,「這是催生鬼族的方法之一,囚禁一個人之後,讓他慢慢靠近死亡,越是恐懼越可能成功轉化成低階鬼族。」

「低階鬼族?」

「高階鬼族以上都能保持原有的神智、記憶跟力量,只有中低階不行。」雷多說,「在死前怨恨越深越恐懼越可能轉化為中低階鬼族。」

所以才要他們嚐盡絕望之後才轉化嗎?

褚冥漾盯著牆壁,他已經找到聲音的發聲點,但有些猶豫:「如果我打穿牆壁,可能同樣也傷到你。」

「沒差,反正早死晚死的區別。」雷多說,「你打吧,要死我也得呼吸一點新鮮空氣再死。」

褚冥漾深呼吸一口氣,「那我打了。」

「嗯,打吧。」

說完,褚冥漾便一拳打了出去。

牆壁出現裂縫,但是沒塌。

褚冥漾又打了一拳,掉下一些碎屑。

「你……?」

「我不敢打得太用力,還是慢慢來吧。」褚冥漾摳著碎屑的孔,瞪大眼睛,「這牆壁是活的?」他剛剛打裂的縫隙居然轉眼就沒了!

「所以它們才能每天擠壓我的活動空間啊。」雷多恨恨說道,「你有結界可以保護自己吧?你還是一口氣直接打穿牆壁好了,反正附近也不會埋著其他人,當初那個蟲鬼就是要我們分開死亡,連死都不能聽上一聲叫喚,無聲無息地死掉。當然如果我們變成低階鬼族供他使喚就更好了。」

「蟲鬼?」

「景羅天鬼王高手,排名第七,叫蟲骨,會用蟲子吃人身體跟魂魄。」

褚冥漾頓了頓,他好像知道了剛剛那個驅使黃霧跟白霧偷襲他的鬼族是誰了。

對妖師來說,知道了名字,就等於掌握那名字所屬的存在與否。

褚冥漾又出一拳,這次使了五分力,牆壁轟然倒塌。他在老頭公的結界下安然無恙,看著一個被綑成麻布的水妖精從牆壁中滾了出來。

知道名字,就掌握了存在。

包括眼前的這個水妖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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