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那麼大一個活寶的褚冥漾不知道是裝蠢還是真蠢，自信地安排了一間極度隱私的包廂，理所當然地屏退了所有的服務生，自己給冰炎帶路──然後就迷路了。

他在內心飆出髒話，但是不能罵出口，他可是來見未來岳父的，形象不能毀掉。

冰炎在後邊好整以暇，看著褚冥漾重複走一樣的路線一遍又一遍，傻子都知道他迷路了。

這間店足夠大，為了隱私設計也足夠巧妙，夠讓第一回進的客人找不著東南西北。

「喂，時間快到了。」在看了足足五分鐘的戲之後，冰炎慢吞吞地說，「你還要找多久？」

褚冥漾掛起堪稱完美的笑容：「馬上就找到了。」

演，我看你繼續演。

但是冰炎懶得繼續陪褚冥漾瞎鬧了，他在路上順手推開了某間包廂，服務生說的路線他記得清清楚楚，果不其然，裡面已經有一對夫妻在等著他了。

「啊啊啊，亞哥哥，等等我。」褚冥漾回過頭來，趕緊衝到冰炎身邊去，深怕晚了一秒那門就會砸在他鼻子上。

雖然砸了也不要緊，但總歸是不太好看嘛。

裡面那對夫妻雖然早就看過了照片，但是真正見到還是很嚇人啊！

「初次見面，我是褚冥漾。」褚冥漾挽著冰炎的手臂，深怕對面夫妻看不出來他們的關係，冰炎已經很克制自己不要朝天翻白眼了。

「可以叫我漾漾哦。」褚冥漾綻放笑容，試圖用天真無邪的表象欺騙未來的岳父賺點印象分。

「啊，漾漾，請坐。」亞那站起來招呼，「不好意思，因為比較早到，就先點了幾樣菜……兩位不介意的話等等再一起加點吧。」

冰炎搖頭，他不挑食，只是為了保護喉嚨，他需要避開刺激辛辣的食物。

四人總算落座，舒緩的輕音樂在背景流淌，然而一點都沒有起到緩和尷尬的效果。

褚冥漾怒極了，他不是說了菜要在他們兩人進包廂前至少先上好兩盤嗎！

現在連動筷都沒得動，那些小菜呢？死哪裡去了，哈維恩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不可靠！

遠在本家的無辜哈維恩打了個噴嚏。

「小亞……可以這麼叫你嗎？」亞那小心翼翼地問，口氣彷彿很擔心冰炎下一秒就會掀桌走人。

冰炎點點頭，眼睛有點酸澀。

他張了張口，想問對方為什麼會把他搞丟，這麼久過去了，有沒有找過他？

「我們實在沒臉自稱是你的父母……」紅髮女子像是要哭了，「對不起啊小亞……一直都不在你身邊……」

「我查到了，當初你們被人追殺，緊急在醫院產下亞哥哥之後沒多久又得潛逃了。」褚冥漾說，畢竟那位紅髮女子跟比申有親戚關係，背景本來就比較複雜，「所以你們不是故意丟下亞哥哥的。」

冰炎驚訝地看了看褚冥漾。

這傢伙早就查到了嗎？

「是……但這也不是藉口。」亞那難過地說，「我們沒有在你身邊是事實……小亞，我們真的很想你。」

冰炎簡單嗯了聲，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是他知道心裡面那塊疙瘩奇異地消失了。

他的父母不是故意丟下他的，這就可以了。

「說起來也是緣份呢，聽說是漾漾先被拐賣，然後小亞才會被漾漾原先的家庭收養……」亞那把天聊死了。

褚冥漾本來要哈維恩去查怎麼會抱錯，結果這一查壓根就沒抱錯，冰炎是在他被人口拐賣之後才被褚家從孤兒院收養的，而至於他怎麼會被人口拐賣……

那就得問耶呂跟比申當時是發了什麼瘋要把他拐回來的。

而這一點，哈維恩也不畏懼生死地給褚冥漾查到了，聽說是安地爾當時吵著要一個弟弟，比申又不想生，剛好走過路過瞧見一個傻不愣登的笨小子就隨手撿回來了。

但是安地爾死都不承認他曾經想要一個弟弟的。

冰炎聽著褚冥漾輕描淡寫把事情經過交待清楚後，嘴角一抽，笑得非常扭曲。

安、地、爾！又、是、你！

搞事能力一流的安地爾即便當初未成年也能掀起腥風血雨。

「我看了你每一場的表演。」紅髮女子硬是把句點王亞那的天給聊回來，「真的非常優秀，聽你唱歌是一種享受。」

「對！」褚冥漾眼睛亮了起來，滔滔不絕地跟未來岳母打開了話匣子，聊每一場表演的細節，頗有那種我偶像全宇宙最優秀全天下的人都該喜歡他的驕傲。

冰炎在一邊聽得耳朵都要紅了，當著他父母的面誇成這樣……這個笨蛋到底有沒有自覺這樣很花癡啊！

亞那也點頭，話都給兩位冰炎粉絲誇完了，他只好做動作。

好在服務生的上菜即時制止了家族聚會發展成偶像見面會的奇怪趨勢。

四人一邊吃一邊聊，從食材到料理方式，從地理聊到歷史，從歷史聊到天文，天南地北無所不聊，冰炎第一次感受到了血緣上的親情。

這倒不是說他不認為白玲慈他們不是家人，只是他被收養時已經有了記憶，所以難免有點格格不入。

第一次的家族聚會很愉快，只是亞那夫妻居無定所，問了冰炎要不要跟著他們一起走。

褚冥漾的笑容僵在嘴角，手不自覺地攢緊了冰炎的西裝衣角。

冰炎的回覆是考慮看看。

＊

冰炎回家時，褚冥漾垂頭喪氣地跟在他後面，他其實有點不太習慣。

褚冥漾總是有活力過頭了，並且非常喜歡以氣死他人為樂，這會兒這麼安分真是見鬼了。

「你幹麻悶悶不樂？」

他還以為褚冥漾就算他決定跟著走，也會死皮賴臉跟上來，沒想到這麼失落？

褚冥漾可憐地吸吸鼻子：「你要是走了，我寫的譜就沒人唱了。」

「靠！」冰炎怒巴了對方的後腦杓，「你就只在意這個？」

「這個很重要呀……」褚冥漾奴奴嘴，「到時候你就會徹底消失在螢幕上了……我是在替你的粉絲們可惜啊。」

「你自己不可惜？」冰炎挑眉。

「我反正會追上去的……」褚冥漾小聲嘟噥，「就算是亞哥哥也休想甩掉我……不對，就因為是亞哥哥，所以我才不會被甩掉。」

冰炎輕哼了一聲，他懶得聽褚冥漾顛三倒四，反正他的心情在聽到褚冥漾說會追上來時就平復了。

對嘛，這才是一個追星頭號粉絲該有的態度，雖然這個粉絲的所作所為都很靠妖。

褚冥漾則是在懊惱，他怎麼就沒想到冰炎很可能會跟著親生父母走呢？

這樣他想的一切出道企劃統統不能用！

雖然冰炎本來的目的也只是要找父母，現在找到了確實沒有必要大紅大紫啦，但是一顆寶石，難免讓人想要打磨他，讓他變得更加耀眼嘛！

兩人間的步距向來是由冰炎拉開距離，褚冥漾花力氣跟上，可是這會兒，冰炎居然停下來了。

褚冥漾反射性摀住後腦杓──這個前科犯在幾分鐘之前可是為了賞他一巴掌特意繞到他後面的。

「愣著幹麻？」不料冰炎停下後沒有其他動作，反而轉過頭來睨他一眼，「跟上啊。」

褚冥漾愣了一下。

冰炎從來沒有叫他跟上過。

一顆名為喜悅的氣球在心臟吹了起來，越漲越大，彷彿要撐破了胸腔，擠壓得他五官都變了形。

「真醜。」冰炎嫌棄道，但沒有扭頭就走的意思，還是在原地等褚冥漾與他並肩。

褚冥漾嘿嘿笑著，心情美得冒泡，得寸進尺地去挽住冰炎的手臂，也沒有被揮開。

冰炎是真沒料到隨口一句話就能讓褚冥漾開心成這樣，明明之前這傢伙主動的事情也沒少做，但就這次有什麼不一樣了。

平時明顯就是個花癡，怎麼這麼簡單一句話臉就紅成這樣，表情還如此滿足？

冰炎挑眉，這傢伙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還挺純情的嘛。

該不會平常時候花癡只是他的面具而已？

說起來，那個糟糕的平安夜之後，褚冥漾直到現在為止，除了拿後台跟實力捧他以外，都沒有色誘過他呢。

不是喜歡他到跟蹤狂綁架犯的程度了嗎？

該不會是那種自己主動就能隨心所欲從容不迫，但一反過來就會驚慌失措心跳如擂鼓的類型吧？

冰炎盯著前方的虛空，切了一聲。

他發現他有點想要應証一下這個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