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帶著寒冰回到萬劍峰,寒冰的臉色沉得嚇人,不過我也沒好到哪裡去。

瞧瞧,弟子弄壞了門派的寶貝,還擺臉色給當老師的看,其他同門還幸災樂禍,換誰心情都不會好。

逼著寒冰把紅鏡放回去後,我這才鬆了一口氣,開始仔細檢查有沒有哪邊不對勁。

嗯,不對勁的地方只有寒冰拔得出紅鏡,我拔不出。

只好看掌門師兄有沒有查到什麼了,反正我想破頭也沒想出來問題出在哪裡。

「去好好反省。」我板著一張臉對寒冰說,「去寫兩千字的悔過書給我。」

寒冰悶不吭聲。

……忘了這傢伙現在已經說不了話了。

一想到這裡,我原本的火氣下降了些,語氣不由得放軟:「乖,做錯事情就要認錯,你好好反省,自己該不該亂拿門派的寶貝亂跑。」

寒冰猶豫了一下,轉身去寫:『抱歉,我不知道那是這裡的寶貝。』

嗯?

「你不知道?」我詫異道,「這我在你拜師後,不是第一件事就跟你說了嗎?」

……忘了。』

難道走火入魔到連些小細節都忘記了?聽說沈前輩好像也是走火入魔以後,兒時記憶就忘得一乾二淨。

這裡的走火入魔怎麼還連帶洗記憶的。

「這個可不行忘。」我搖頭,但是臉色沒那麼黑了,「悔過書還是要寫的,不然為師沒辦法跟其他人交代。」

寒冰點點頭,態度很乾脆,立刻就到桌邊仔仔細細地寫了起來。

見徒弟受教,我不禁也愉快起來,就不計較他不回房寫而是賴在我房裡這件事了。

不到半個時辰,寒冰寫完了,洋洋灑灑一大篇,非常恭敬地拿給我過目了。

『弟子寒冰因個人無知,誤觸門規,誠心悔過……

到這裡都還滿正常的,就是那個冰字寫得特別粗,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手抖。

……然紅鏡雖可以偵測穢物,但本身功能不強,弟子建議可將紅鏡重新鑄造,融合於師門結界,自動斬殺靠近師門之妖魔鬼怪……

這什麼……我家寒冰殺氣有這麼重嗎?

……弟子有感於師尊出神入化之功夫,深受啟發,特此以書面感念師尊教誨,弟子日後當以孜孜不倦、焚膏繼晷之力,行翻雲覆雨魚水之歡之能……

「你給我過來!」我看不下去了,這什麼跳痛的悔過書,「你在寫些什麼胡話?!」

我指著翻雲覆雨魚水之歡,臉都給他氣紅了。「你說,這是什麼意思?!」

寒冰低頭眨眼,抬頭時一副茫然委屈的神色,示意我到外邊庭院的小池,非常盡責地演藝了字面意義上的翻雲覆雨魚水之歡。

他用他的佩劍,召來雨雲,就下在小池裡,裡頭養的鯉魚則歡快地游來岸邊,以為有吃的。

我臉又紅了,羞的。

唉,有年紀了,我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什麼都不懂的清純小白兔了。所以如今我面對跟我當年一樣清純的小白兔,我真心覺得有些對不起他,還以為他要欺師滅祖以下犯上呢。

「是為師誤會你了,你退下吧。」我擺擺手,心累。

寒冰沒聽話,打從他走火入魔以後他就沒什麼聽話的時候,他不但沒退下,還撲上來抱住我。

「又怎麼了?」我嘆氣,「若是責怪為師誤會你,為師在這裡跟你鄭重道歉,好嗎?」

寒冰搖頭,還是抱著我不撤手。

我能怎麼辦?我沒有痛歐徒弟的嗜好,雖然班導一定很樂意一拳轟飛前來挑釁的學生……

我發現寒冰變了之後,我常常能夠想起那些已經模糊的校園記憶,既懷念又感傷,所以每次被寒冰給氣得冒火,還是捨不得嚴懲。

「你還想抱多久?好歹去用晚膳。」被抱了一炷香的時間,我發現寒冰似乎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只好出聲詢問。

寒冰這才放開我,轉身回我的臥房去了。

喂?!

我跟在他身後追去,甫一進門,就看見他又在寫東西。

『想吃師尊煮的。』

「得寸進尺。」我哭笑不得,「你從哪誤會為師會做飯了?」

『師尊不會嗎?』

「只會最基礎的。」我笑道,「今日趕,明日再給你做。」全當是誤會他的賠罪了。

寒冰聞言,似乎很高興,但又有點憂愁。

『師尊,如果弟子說……弟子時日無多、』

我一把抽走他的紙卷,又驚又怒。

「你生病了?」我厲喝,「說實話!」

寒冰似乎不理解我為什麼突然發怒,但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就是本能地看到時日無多四個字,讓我非常驚懼。

對,驚懼。

我好久沒有這種情緒了,上次有還是在……時間交際處?

那次的任務為什麼會讓我對這四個字感到懼怕?

我那次的任務內容到底是什麼?

我看著寒冰,一瞬間似乎看到了我刻意遺忘很久的臉,再定睛一看,全是幻覺。

我還是這個已經回不去的我,寒冰還是那個寒冰,飄盪的燭火明明暗暗,越發趁得此時此刻的詭異寧靜。

寒冰搖頭:『我沒有生病。』他又把我搶走的紙卷拿回去寫,『我只是假設。』

「不准假設這種事情!」我凶狠地說,「沒聽過言靈嗎,說了就會成真的!」

『師尊,言靈是指?』寒冰的雙眼閃過一道光,彷彿看到了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似的。

「這個你不用學,反正你也不會。」我吁了一口氣,「好了,趕緊去吃飯,都磨蹭到幾時了。」

『弟子想知道。』寒冰真是有夠執著的。

「言靈就是在可見的時間中……算了。」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飄向那個被我鎖起來的木箱,我原本世界的想念全在那兒了。

因為怕睹物思人,所以我把聯繫全都丟在那個已將近十年沒有打開過的木箱了。

米納斯是他送給我的,老頭公是我第一次獨立出任務時他在旁邊看著的,我記得他的名字,但卻忘了輪廓。

寒冰扯了扯我的衣角。

『師尊,可有心上人?』

我回過神,笑道:「說什麼胡話?」

『弟子有,但是他不見了。』寒冰看著我,不知怎麼眼神非常銳利,『我 發過誓,不管他躲哪去了,哪怕他跑地府去,我也要把他給找回來。』

「跑地府去就找不、」

寒冰臉色大變,撲上來摀住我的嘴巴,神色恐怖。

從他的眼神裡,我清楚讀到別給他烏鴉嘴的警告瞪視。

喂,我才是師父好吧?!

我一把揮開寒冰的手,悻悻道:「快去用膳了。」雖然不知道寒冰突然跟我坦白他有心上人是怎麼回事,但是作為之前被他撩的對象,我有點不爽。

敢情你耍著我玩呢?

但畢竟是自己弟子,又捨不得逐出師門,只好忍了。

『師尊,若是我找到他了,但他卻不認得我了,怎麼辦?』寒冰幽幽地問,完全無視我叫他去吃飯的命令。

「重新追求吧。」我冷靜道,「你再不去用膳,就別吃了!」吃個飯還咭咭歪歪這麼多問題,你是小姑娘家嗎!

寒冰扯出一抹微笑,我反射性地立即蹲下抱頭,再驚恐地瞪著自己的雙手。

怎麼回事?

這身體反射動作也太、太……

太他媽熟悉了!

『師尊為何蹲在地上?』寒冰的語氣帶著涼涼的揶揄,我渾身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

我心裡其實有懷疑過,但是……

怎麼可能?

「一時暈眩。」我強裝淡定地站了起來,頭有些暈眩,那些刻意被我堆到一邊去的陳年回憶爭先恐後地湧入腦海,一時間有些死機。

死機的下場是什麼?

說來丟臉,反正當我恢復意識時,我已經躺在床上了。

我眼角餘光瞄到寒冰正趴在床沿閉眼假寐,一瞬間久遠的身影竟在他身上重疊。

「學長……?」這聲呼喚小心翼翼,細若蚊吶,我就怕認錯了人。

近鄉情怯大概也是如此吧。

寒冰沒給我懷疑的時間,在我開口後就抬起頭,坐在一旁看我。

「你真夠遲鈍的。」

「你怎麼能說話了?」我驚問道。

「你關注的重點永遠這麼偏。」寒冰挑眉,「我是誰?」

「學長……?」

「叫就叫,不要像個小媳婦似地叫。」寒冰、喔不是學長,敲了敲我的頭,溫和道,「我付出代價,除非你認出我來,不然我無法開口講話,也不能使用任何暗示的方式提示你。」

我盯著他,感覺很不真實。

「誰叫你太急,硬要去拿超過你能力的銀滴,我的身體只要熬到一百歲,有沒有銀滴都無所謂,照樣能跟你的時空融合在一起。」學長捏住我的鼻子,像在洩忿,「你知道我醒了之後,發現你居然掉進時空裂縫找不到人的心情嗎?」

「呃……對不起。」我低頭認錯。

「你在這裡待了多久?」

「十年有了吧。」我誠實道,「我試過所有能想得到的方法,但是……

「當然,因為這個世界是單行道,你只能掉進來,但是回不去。」學長說,「除非你在來之前就架好了通道。」

我是失足掉下來的,當然沒有通道這種東西。

「那……學長過來時,那邊過了幾年?」

「不到一年。」學長沒好氣地說,「過了兩個月。」

「啊?」這樣算起來我這邊六十天才等於那邊一天啊?這時間流逝也差太大!

「你……想回去嗎?」學長頓了一下,「你在這裡待了十年,比我預想得要久,我不確定你回去以後會不會造成心理上的影響。」

這倒是個問題,我現在的心態毫無疑問已經是個過起退休生活的大叔,回去過那些雞飛狗跳的青春日子搞不好會適應不良。

說也奇怪,沒辦法回去時心心念念想要回去,放下後機會反而冒了出來。

見我不回應,學長也沒強迫我立刻回答,反而是揉了揉我的頭,很平靜地對我說:「我剛穿過來時,我以為這邊時間流逝的速度跟那邊一致,沒料到你已經過了十年時光。說實話,我那時很絕望,十年對人類來說並不短,你在這十年中任何改變都不奇怪,我很害怕你已經遺忘了以前的世界。」

「我費盡心機暗示你,但沒想到這十年你也沒什麼長進,居然一點也不開竅。」

喂,這句話請收回去好嗎,誰想得到朝夕相處的徒弟會被魂穿啊!

「說到這個,真正的寒冰呢?」我趕忙問道,「不會真的……死了吧?」

「等我來這裡的時限一到,他就會甦醒,但同時不會有這段時間的記憶。」學長睨了我一眼,板著臉解釋。

「那就好。」我放下心,要是真正的寒冰因為學長的穿越而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會非常內疚的。

學長看起來好像有點心情不好,不過他沒說什麼,讓我好好想想,三日後給他答覆。

這真的很困難,一方面我已經在這個世界扎根很久了,跟這裡的人也有了聯繫,儘管是像鄧冥崑那種神經病;一方面也是我發現我不太敢回去。

我相信我的親朋好友們都沒變,變的人是我。

 

三日後,我鄭重地給了學長答覆。

聽了我的答覆後,學長沒說什麼,只是緊緊抱住了我。

「在這十年,你已經走得比我久了。」他輕聲說,「我會很想你。」

我覺得眼睛酸酸的,鼻子也澀澀的。

「嗯,我也會很想念你。」我說,「幫我跟他們問候一聲,我很好,不用擔心。」

學長抬起頭來,笑道:「從沒用這個角度看過你,挺新奇的。」

我也覺得,居然有俯視學長的時候,雖然是因為他用的是別人的身體。

我們無聲地擁抱著,不論何時何地,遺憾總會存在,那些過往已成雲煙,我無意再去攪動,它們對我的意義已經在多年前停滯不動。

「師尊?」我低頭,看見寒冰困惑的眼神,心知學長已經走了。

「你走火入魔了,可還記得?」

不意外,寒冰搖了搖頭。

「去千草峰找你師叔看看。」我放開他,同時也放開了執念。

「師尊,你怎麼好像要流淚了?」

是嗎?我伸手抹了抹眼睛,果然有水,不禁一笑:「大概是因為想通了很多事吧。有些美好的事物留在過去更顯珍貴,不一定非要抓在手上不可。」

「美好的事物難道不是把握住更好嗎?」寒冰顯然很困惑。

「不用,抓得太緊,靠得太近,於是原本美的也就變成醜的了。」我說,揉了揉寒冰的頭,「快去找你師叔看看,你這些天都幹了些什麼,簡直不成體統。」

寒冰丈二金剛,他連自己為什麼出了靈犀洞回到萬劍峰都沒印象。

目送寒冰走遠,我回房開了那上了十二道鎖的木箱,裡面的老頭公手環已經斷裂,水屬性的幻武大豆也早已化成一灘水漬。

一直不敢開的,但我心中一直都知道最終會面對的結果。

 

 

當褚冥漾穿越了,於是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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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羲碎念:

原本是兩人攜手回家白頭偕老幸福快樂,但是弟弟要搬家不住家裡了,我心情不愉快,所以報社了

半夜報復社會!(怨念

我只是因為弟弟一直都在身邊,一時間空了所以不習慣,絕對不是弟控,我常被我弟氣得半死所以絕對不是!

話說這也不算是BE對吧,誰都沒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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