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說起來，日本流行著一種如果三十歲還沒有擺脫處男身份的話，就會變成大魔法師的揶揄說法。

石田大和他是留學歸來的人，在銷售業務上很有一套，因為長得還不錯，又是混血，也因此十分受女同事歡迎。

周圍的人總是說他很細心，總能注意到別人的心事，跟八神太一可以並稱是銷售部雙雄，不同類型的帥哥看起來真的非常養眼。

不過，石田大和會在意八神太一可不是因為這些流言蜚語。

他有魔法，可以讀到人心。

若是說出去恐怕沒人會相信，石田大和從小到大都沒交過女朋友，他是單親家庭，還有個弟弟要照顧，求學期間光顧著打工賺學費補貼家用，大學畢業後留學兩年直接回國一頭栽進職場，初時非常不順利，可能是因為日本職場本來排他性就比較嚴重些，可是當他過了三十歲生日後，他得到了可以讀到人心的魔法。

剛開始也驚慌了一下，可是他很快就冷靜下來，利用這個魔法打開了自己的銷售道路，一路狂飆，公司上下跟他有接觸的人無一不把他跟那位八神太一相提並論。

跟他比較內斂沉默的性格比起來，八神太一簡直就像個小太陽，熱情、且活力十足。

他總是很有朝氣地跟所有人打招呼，非常有自己的目標，辦公室裡少了他就像冬天少了暖氣。

原先石田大和以為，這種看上去一根筋的單細胞，根本不需要讀心，幾次接觸後才發現他壓根讀不到八神太一在想什麼。

所有他接觸過的人，都沒有這種情況。

那為什麼只有八神太一才會這樣？

讀不到，是因為對方從頭到尾都沒有敞開心門嗎？那個總是帶著笑容的八神太一？

石田大和開始默默關注起這個人，時間一久，已經成了習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會一起跑業務，一起交流心得，其實讀不到對大和來說，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的魔法只要靠近三尺內就會生效，所以一直覺得很吵。

身邊有八神太一的時候，世界才會安靜。

他們同進同出太久，已經從雙雄變成了一對，這種謠言滿天飛，主管不得已只好把他們叫去教育了一番，不過石田大和一點都不打算改。

他當然早就知道看他不順眼的其他同事暗自編排他們，他如果替太一著想的話，其實早就該在謠言擴散前就主動拉開跟太一的距離。

可是他捨不得，待在太一身邊的感覺太寧靜美好。

他們本來就沒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他為什麼要犧牲自己這種寧靜的片刻？

他看著太一笑著應付主管，明明太一也沒在拍什麼馬屁，但聽他說話就是很舒服。

回到家的石田大和心情不好，弟弟注意到了，關心地問發生什麼事。

因為成為魔法師這種事情太匪夷所思，所以大和省略了理由，直接跟弟弟坦承他不想離開某位同事。

於是弟弟就誤會他喜歡人家了。

好吧，是喜歡沒錯，但絕對不是那種喜歡。

可是弟弟非常興致勃勃，即便聽到對方是男的都沒有被冷水澆熄的跡象，不斷殷勤地建議他各種追求的辦法，搞得他哭笑不得。

某日下班後，他跟太一去喝酒，說起了這件事。

他們點了櫻桃調酒，有點酸甜的味道在舌尖散開，猶如少女的心事。

太一一反往常，沒有笑，半晌，才輕聲跟大和承認他其實喜歡男性。

大和愣了下，不過覺得沒什麼，他在國外看得多了，不值得大驚小怪。

「我喜歡你，所以以後我們還是保持距離吧。」太一說，「雖然你可能會覺得很好笑，不過我其實有魔法。」

……什麼？

「魔法？」酒精讓大和的腦子有點遲鈍。

「我其實能聽見其他人在想什麼，只有你我聽不到。」太一藉著酒勁坦承自己，「所以我一開始很好奇，後來就……慢慢喜歡上你了。」

「什麼啊。」大和笑了出來，「我也是……只有你聽不到。」

太一驚訝地看著他。

「我也有魔法啊。」

「怎麼可能，你看起來就身經百戰的樣子。」太一打了酒嗝，「明明就一副交過無數女友的帥哥樣子，怎麼可能有魔法啊。」

「真的，不信試試。」大和哼笑，也許是櫻桃的味道太讓人流連忘返，他連自己在說什麼都不知道。

「嘿，你當我不敢？」

當兩個被酒精衝昏腦子的成年男人在同一張床上赤身裸體的醒來時，他們面面相覷。

太一率先慘叫起來。

「我的魔法！不對，聽你的不準，我要、呃噗！」太一本想從床上跳下來，沒料到腰肢酸軟，某個地方痛得不行，昨晚真不該放任酒精淹沒自己的理智放大膽子。

石田大和看對方難得的糗態，本來也慌的心態立刻就穩了：「你真的也有魔法？」

「騙你幹麻，現在大概沒了。」太一乾脆坐在地上，「唉，我發瘋，你怎麼也跟著發瘋？」

「我沒發瘋。」也許他弟弟說得對，他是喜歡太一的，契機也許是因為魔法的原因，可是更多的是相處上的自在，兩人都沒斷片，昨晚的事情都還有印象，大和發現自己一點也不排斥，甚至有點滿足，「我喜歡你。」

「喔，是嗎？」太一仍然不怎麼相信的樣子，「如果你說的是真的，該不會你只是因為聽不到我的心聲，可以比較安靜才會這麼說吧？」

大和：「……那是契機沒錯。」

太一舒了口氣：「我就說嘛，你怎麼會、等等！你真有魔法啊？」他瞠目結舌，「你不是從法國留學回來的嗎？法國不是很浪漫？」

「浪漫又不是濫交。」大和沒好氣道，「你還要在地上坐多久？」

當兩人還沒來得及重新收拾好，太一的公寓門就被打開了。

「哥哥，我進來了。」太一的妹妹八神光身後跟著走進一個男人，「我帶我新交的男朋友……咦？」

太一跟大和還裸著上半身，這沒什麼，但是兩人身上都是吻痕跟咬痕，屋子還有股若有似無的異味，這就很明顯了。

八神光摀住嘴巴尖叫起來，趕緊轉過身體，非禮勿視！

太一非常尷尬，匆匆套上了一件上衣，看也沒看就衝出房門，正好看見有個跟大和長得非常神似，但比較年幼的男人走進來。

「小光，妳怎麼、哥哥？！」

八神兄妹面面相覷。

四人圍著餐桌，氣氛非常尷尬。

太一跟大和想，他要是現在有魔法就好了。

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弟弟跟妹妹對這件事有什麼看法。

餐桌上唯一的女性八神光回神得最快，非常冷靜又迅速地歸納出結論：「我在跟阿岳談戀愛，哥哥在跟阿岳的哥哥談戀愛。」

三個男人點頭，是啊，這究竟是個什麼機率。

「我怎麼從來不知道阿岳有女朋友。」大和怨念道，「你都沒提過。」

「還不是哥哥你總是離我很遠，我想說也沒機會說啊。」阿岳很無辜，「你就算在家也離我三尺遠，這種事情又不好大聲嚷嚷，我們家隔音那麼差。」

他本來打算在今天見小光的家長後回家跟哥哥提的呢。

「我跟哥哥說過。」小光得意道，隱約有點炫耀兄長的意味，「哥哥為了尊重我隱私，搬出來住，但我們常常講電話。」

一個成年人還經常跟妹妹電話熱線？

大和跟阿岳的目光齊齊盯向太一。

「小光小時候曾經差點被人拐賣過，我小心點怎麼了？」太一理直氣壯，「而且小光知道我魔法的特殊情況……你弟弟不知道嗎？」

尾刀射向大和，大和瞪大眼睛：「這是能說的事情嗎？」

「什麼魔法，我哥什麼事情我不知道？」阿岳警覺起來，「哥，你隱瞞我什麼了？」

本來應該是見家長的環節，他們四人湊在一起，居然成了審問跟炫兄大會。

在他們每個人都把情況搞清楚之後，都無語了一陣。

完全不曉得魔法存在的阿岳覺得自己被排擠了。

「總之，哥哥也找到對象了，我很開心。」八神光由衷地說，她輕快地站起來，熟門熟路地打開冰箱，倒了四杯酒。

「敬魔法。」她率先舉杯，跟太一碰了碰杯子，「讓我哥哥找到人陪，那個人還是我男友的哥哥，這樣我就放心了。」

「阿岳的哥哥，起碼人品有保證。因為我了解阿岳，是一個很好的人，這樣的人的哥哥一定不會差到哪裡去的。」

阿岳看著小光，十分感動，覺得他女友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女神的光輝，很好地安撫了他被瞞報的受傷心靈。

「敬魔法。」兩位哥哥也鬆了口氣，舉起杯子乾杯。

週六的晴朗白日，就在四人中你敬我我敬你虛度過去了。

等到週一，太一跟大和重新回到公司時，眾人都非常明顯感覺到兩人的變化了。

本來兩人都像是會讀心般能夠準確預知他們想什麼，這種能力好像消失了。

變成了他們只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兩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了。

「是做了吧。」

「肯定是做了吧。」

「他們之前沒做嗎？」

「可惡，男的也行的話，我也可以啊。」

主管覺得胃痛。

眉來眼去幹什麼，講那麼大聲的悄悄話幹什麼，專心工作啊！

啊，他需要可以把辦公室內的粉紅泡泡都戳爆的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