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沒有過那種,空間看似無限大,卻總有一道透明的牆,將自己侷限在原地的窒息感?
褚冥漾有。
他感覺自己被關在一個漂亮透明的玻璃瓶內,氧氣不足。
他從小就被喊衰星,掃把星,同學的謾罵訕笑他已經習慣到了麻木的程度。
手上的書很無聊,教室內的同學也很無聊,褚冥漾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看同學、看老師、又看了看窗戶上自己的投影,感覺所有一切都在原地踏步,走不出日復一日的機械迴圈。
他右邊的同學眼睛睜著,但神情明顯已經呆滯,魂遊天外去了,畢竟是枯燥無趣的數學課,班上除了少數幾個人還在認真上課之外,其他人心思早就不在教室內了。
每張臉都沒什麼太大區別。
他們的班級教室在四樓,如果是這種高度的話,跳下去好像也不一定會死。
褚冥漾發散思維的時候,額頭被凶狠的粉筆給擊中,痛呼一聲。
「褚冥漾,專心上課!」數學老師在講台上罵道,「發什麼呆!」
褚冥漾揉著額頭,苦笑地點頭。
明明超過三分之二的人都沒在上課,老師卻只針對他。
粉筆攻擊後隨之而來的是同學們的目光,或同情、或取笑、或鄙視……很多很多,宛如利箭般。
但是無所謂,有一道透明牆在保護他,那道牆雖然限制了他,也保護了他。
為什麼這世界這麼無聊。
三年過去,褚冥漾的心窗跟過去一樣,從沒有打開過。
也許哪天,他能等到打開窗戶,迎接世界,擁抱微風的一天。
高一開學,又是全新的環境、全新的同學、全新的教師。
不過不管再怎麼換新,褚冥漾仍然待在那個透明玻璃瓶罐中。
他學會習慣擺出討好的笑容,盡力模仿周圍同學,好讓自己融於群體,不要再那麼特立於群體之外。
他應該成功了。
第一次擁有了朋友,褚冥漾小心翼翼,學習他們的力量跟堅強,在眼淚掉下來就直接擦乾。
或許,醜小鴨真的能變成天鵝,能找到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童話沒有騙他。
然而他錯了,他變不成天鵝,也沒有自己的天地,他只能是受人唾棄的烏鴉。
*
一個小孩迅速成長的原因有哪些呢?
其他人冰炎不知道,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情況,是被環境逼的。
母親曾經摸著他的頭告訴他,總有一天,他可以遇到一個能包容他全部、溫暖他的人,就像她跟父親一樣。
在那之前,他或許會過得很辛苦,母親說,未來肯定會有一個理解他、保護他、為了他生氣、為了他哭、為了他笑的人出現。
就像所有童話中,王子跟公主最後都會幸福地生活一樣。
他那時還太小了,直到母親追隨父親而去,外公不得已要將他送走的時候,他才驚覺到,那不過是母親為了他編織的美好童話,讓他對未來不至於絕望罷了。
千年後,身體的劇烈疼痛跟力量的不適應,靈魂的詛咒反覆發作,有時深夜疼到無法入睡,可是醒來,這世界也只有他一個人,沒有人能在他疼到無法呼吸時給予任何安慰。
他活得像一匹被勒住脖子的狼,脖頸上的項圈已經深陷皮肉,也只能默默等死。
冰炎也曾渴望過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中,尋求一個簡單的安慰,跟著大家一起生活、一起成長。
但是他身份限制了他,他不能跟人洩漏真名,也無法跟人打成一片,他只能不斷變強,而他的步伐太快了,鮮少有人能跟得上。
於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變質了。
羨慕、忌妒、痛恨、厭惡……
他不再是那個深夜疼醒,害怕恐懼,需要有人安撫的小孩,而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強大黑袍。
太過出類拔萃,腳步不統一,反而異樣孤獨。
可是他不能放慢腳步,只能悶頭前行。不論心裡那份想要衝破桎梏的願望有多狂熱,他也僅能背負著命運走下去。
『啊呀,這次的你肯定會有興趣哦?確定不接代導人嗎?』
那隻蠢笨小狗,哪有一點毀天滅地的邪惡樣子?不被雜魚滅掉都算他命大了。
麻木死亡的心漸漸鮮活了起來,雖然冰炎覺得他根本就是被褚冥漾的腦殘煩的,天然內心戲大王。
妖師的先天能力繼承者是個白痴真的好嗎?
好或不好,誰能知道。
經過一年的相處,冰炎也習慣了這隻笨狗的存在,圓滾滾的,又呆又蠢,偶爾欺負一下很抒壓。
雖然一開始跟不上他們,也常常陷入莫名的自我懷疑,但是那種全然的信任與欽佩讓冰炎非常受用。
但是他沒接收過這種怯生生又堅定還不自覺自帶撒嬌的關心,他的搭檔基本上跟他一樣都是等死人種,所以他不懂要怎麼對待這份來自同輩的,純粹的關心。
看起來膽小得要命,居然沒想過換個代導人,還大剌剌地繼續待在自己身邊,忍受他的暴力對待。
怎麼這麼蠢啊。
褚冥漾很純粹,沒什麼種族概念,對一切都是包容的,就連世仇的羅耶伊亞家跟雪野家都對他放下戒心,這在過去是沒人做到的。
他的世界,難見真心。
可是褚冥漾讓他見到了。
他本想著再等褚冥漾成長一點,就把那些陳年舊事告訴他,沒想到小狗叛逆出走了,導致後來一連串變故。
……好吧,或許他也要負責任,是他太輕敵了。
兜兜轉轉,這傢伙居然寧願翹了學校的課程,也要跟著一起踏上旅程,真不曉得神經有多粗。
其實褚冥漾成長得很快了,以一個完全的菜鳥新人來說,根本就是爆炸型指數成長的速度,但這傢伙還是覺得自己成長太慢,好像為了將過去自己無知的歲月一併補上的樣子。
其實沒有必要的。
跑得太快,周圍沒有同伴,最後就會落得跟自己一樣的下場。
即便整個世界都欣賞不來烏鴉,那又怎樣呢?
他喜歡不就好了嗎?
他不希望褚冥漾踏上他的老路,所以他把一切路都鋪好,把同伴帶去那個笨到躲起來舔傷口的小狗面前。
看,我們都在這裡。
我在這裡。
母親為他編織的童話成真了。
這個人的出現,填滿了他內心的空洞,他開始適應這個世界,跟其他人建立了聯繫,儘管他不再像剛踏入守世界時那樣天真,但是也沒關係。
褚冥漾不會忘記初心,因為他會幫他記得;褚冥漾也不會被四方而來的惡意侵蝕,因為他會幫他拂去那些有毒的物質。
廣闊藍天之下,綿延到天際的草原散發著芬香,濃厚的土味有著雨後特有的溼潤味道。
*
你有沒有過,那種被困住,明明身體可以自由行走,心卻被某種東西捆縛住不自由的感覺?
褚冥漾有,心都像被鎖鏈勒緊到無法順暢跳動。
他遠離了所有人,距離越遠,他的心就越痛,那道好像已經不堪重負的玻璃牆似乎又重新變得堅固無比。
直到那人,不由分說地強勢破壞掉,一往如故地走進他的內心裡。
「褚。」
他喚他,帶著強烈絢麗的繽紛色彩朝他伸出手,銀紅在空中交錯,強而有力地驅散了黑夜,宛若星河下燦爛的煙火。
他眼睛瞬間就紅了,不斷吞嚥口水也沒有任何作用,淚水積蓄在眼眶內,他很努力地讓它不要潰堤,但他還是失敗了。
「……學長。」他啞聲回應道,握住了那隻向他伸出的手。
霎時間,玻璃牆徹底粉碎。
他們雙雙抱著彼此,即便腳下是萬丈深淵也不再害怕。
他們自由了。
世界之大,他們總算找到了那不屬於天鵝,僅屬於彼此的那一個,剝去不是自己的面具,擦去不是自己的陌生妝容,赤裸坦誠的兩顆心依偎著,他們追逐著,嬉戲著,同行著。
他們不再懼怕獨特,不再感覺寂寞。
那道透明的,隔閡的牆壁不復存在。
他們額頭抵著額頭,這一回,他們相信了兩人能攜手共譜出另一個,不一樣的童話。
不過,這將不再是什麼醜小鴨與天鵝、王子與天鵝之類的冰冷文字。
而是兩顆孤獨的心,終於找到了彼此,契合而成一體的,溫暖又平常,哪怕疼痛也會面對世界的勇敢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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