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家人應當是永遠支持自己，陪伴自己的存在。

石田大和曾經這麼以為著。

然而小時父母離婚，他與弟弟分居二地時，他就已經放棄了這種無聊的幻想。

班上的八神太一像個小太陽，所有人都圍著他轉，石田大和跟班上同學的交集也不多，他以為兩人完全不會有接觸。

某日午後，所有人都離開了教室，他也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結果在教室門口被撞了正著，對方書包沒有關緊，霎時間一堆書籍考卷飛散而出。

「嗚哇，對不起，你沒事吧？」被撞得踉蹌的八神太一慌忙道歉，「是叫石田君吧？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還有人。」

石田大和跌坐在地，有些惱怒：「你……跑這麼快幹麻？」對方很誠心在道歉，他有火也發不出來，但還是很不爽。

「我家長會通知書忘記帶了。」太一乾笑著，伸出手去拉大和，「你有沒有受傷？」

大和也沒那麼矯情，藉著太一的手施力站了起來，沒好氣道：「那也不能用跑的。」

「是，我的錯。」太一不好意思地搔搔腦袋，「下次不會了，回頭請你喝飲料賠罪。」

他匆匆溜到座位去把通知書胡亂收進書包，往肩上一甩：「我社團活動快要遲到了，回見啊！」

真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大和嘆了口氣，八神太一好像火球，光是經過空氣都會灼熱起來……咦？

他的眼角餘光瞄到了一本漫畫。

八神忘記收起來了吧？

他那種人看漫畫倒也不奇怪，大和走過去將漫畫拾起，隨意翻了一下，然後嚇得差點把書扔出去。

那、那是什麼東西啊！

為什麼他看到兩個男人在接吻？

石田大和腦袋一片空白，難道，八神太一……喜歡男人？

＊

「絕對不是！」

隔日中午，石田大和把八神太一叫到天台，默默地將昨日撿到的漫畫遞給太一。

然後，太一瞬間臉紅得快要爆炸：「你看了嗎？你看了？」

他默默點頭，艱難地問：「我沒有歧視的意思，就是……你喜歡男人？」

「絕對不是！」太一臉紅得快要滴血，「怎麼說呢，這是我妹妹的……別那種不相信的表情！我一開始發現小光、就是我妹妹喜歡這種類型的漫畫也很吃驚……」

「那你把你妹妹的東西帶到學校？」大和懷疑道。

「咳、咳……」太一臉上的潮紅總算褪去了一點，「這不是……為了了解妹妹的興趣，我就也試著買了一些同類型的漫畫來看嘛，然後發現還挺有趣的……」

「所以，其實這本還是你的東西。」大和的視線落在太一手上那本昨天衝擊到他的漫畫。

「……共有的！」太一惱羞成怒了，「共有的可以了吧。」

大和笑了出來：「你真是個好哥哥。」

不像他，照顧不到阿岳，也沒辦法去看看他。

「是嗎？」太一有點不好意思，「你能幫我保密嗎？飲料升級成午餐漢堡排怎麼樣？」

「這算是賄賂？」

「你要這麼說也算是啦。不過我早就跟你交朋友了。」太一開朗地笑道，「你之前在校外有舉辦演唱會吧，我有去聽。」

大和吃了一驚：「你怎麼會知道？」

「社團經理她朋友有多的票，不用也是浪費，就想著乾脆去聽一聽。不過因為只有一張，所以只有我去。」太一打趣道，「你在班上都不怎麼講話，我以為你不想讓人知道，所以也沒說。怎麼樣，要幫你拉客嗎？」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說。」大和耳根有點熱。

兩人就這樣熟識起來了。

他們若是社團的時間沒有衝突，常常會去彼此的社團串門子，偶爾都沒事時還會一起去逛書店。

「哎，你喜歡這種受喔？」太一湊過來，大和手上拿著是一本陽光健氣受，「我倒是還好……真沒想到你是個受控。」

「我也沒想到你是個攻控。」大和翻了翻白眼，他已經不記得是何時被太一拉下腐海的了。

兩個腐男子站在書店耽美區前唇槍舌劍，一點也沒注意到這區沒有女孩，女孩都躲在一邊吃吃竊笑。

「哥哥？」

一名長相跟八神太一十分相似的女孩走了過來，開心地打了招呼：「果然是哥哥。」

「小光？」太一吃了一驚，「妳不是跟同學出去玩了嗎？」

「是呀，她們說這裡有好看的，所以我就過來看看。」小光笑得很燦爛，「哥哥，你沒想過這一區，很容易讓人誤會嗎？」

太一跟大和面面相覷，這才後知後覺地阿了聲。

「小光，別人誤會沒關係，不過妳可不行，這是我朋友，石田大和。」太一側身介紹道，「要有禮貌。」

「嗯，石田君好。」小光很有禮貌地打了招呼。

「妳好。」

幾人簡單聊了幾句，太一又說回原先的話題。

「我發現你很喜歡家人的題材耶，真沒想到你喜歡治癒系。」

「……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你看起來就是個酷哥。」

＊

畢業那一天，石田大和對八神太一告白了，在本子裡。

他把自己在這三年內滋長的愛意全都畫進了本子，結局定格在他告白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他不會在現實中跟太一說，更不會讓這段暗戀曝光在太陽之下。

血脈相連的家人都能離自己遠去，何況只是朋友？

說破了，搞不好連朋友都不是了。

他們考上了不同的大學，偶爾網路上傳些沒營養的對話，週末聚餐，生活圈慢慢分岔。

這樣就好了。

他不相信感情，就算自己能確認自己喜歡太一，他也不想把太一那樣陽光的人扯進這種非主流的漩渦中。

何況一個不相信感情的人，憑什麼去告白呢？

事情的急速變化是在他們大二的時候。

他的漫畫……被他弟弟公開了。

一開始他還沒在意，或者說他壓根不記得這回事，阿岳借了他老家的電腦，接著就看到了他的作品，問他能不能公開。

然後，他在完全斷片的情況下，答應了阿岳。

這都什麼跟什麼！

石田大和想回到過去掐死那個喝醉酒的自己。

如果只是發到網上沒什麼人看，那還無所謂，發現的時候趕快刪除就好了，偏偏阿岳是個還算有點人氣的作者，發出去的漫畫更是直接表明了這非他所做。

『無意間發現哥哥的作品，爭得同意後分享給大家，希望哥哥以後也可以幫我的小說畫漫畫～』

然後……太一就知道了。

本來他以為太一不上網看小說的人應該是不知道的，沒想到小光會看到啊！

『哥哥，你來看一下，這部漫畫好像你跟大和君啊！』

完蛋了，他想社死。

太一盯著漫畫的後記：『告白後的劇情，我沒有打算畫出來，謹此紀念一段暗無天日的眷戀，我希望這兩人能夠做一輩子的家人。』

漫畫劇情其實很簡單，初遇、相知都跟他們現實生活中非常像，唯有添加了許多攻的心理對白。

他想擁抱對方、親吻對方、渴望跟對方一起生活、成為支撐彼此永不離開的家人。

但是家人還是會離開的，沒什麼會永恆不變。

「哥哥，你在想什麼？」小光看著盯著螢幕陷入沉思的太一，好奇地問，「難道原型真的是你嗎？」

「十之八九吧。」太一摸著下巴，「連第一次講話的細節都一樣，那本漫畫封面。」

「哎？」小光驚訝道，「真的是哥哥？那大和君……？」

「大概是這位作者的哥哥吧，大和有說過他弟弟在寫網路小說。」

小光眼睛眨了眨：「那哥哥怎麼想的？」

「我在想，為什麼我是受啊？」太一抱怨道，「我哪裡沒有男子氣概了？」

小光：「……」

她的哥哥果然厲害，關注重點都跟常人不同。

＊

太一殺上門的時候，大和其實已經準備了各種不同的說詞來應對，但是他完全沒有想到對方一上來的質問居然是……

「憑什麼是你做攻啊？」

大和：「……抱歉？我再畫一篇反過來的？」

如果太一沒當真，那就沒事，雖然心情上很失落，但起碼朋友身份是保住了。

「噗哈哈哈哈。」

大和無奈地看著笑到不停打滾的太一：「戳到你笑點了？」他不覺得自己的回覆有不對啊？

「正經八百的。」太一揉了揉笑出淚來的眼角，癱在床上轉頭看著大和，「你那篇漫畫，是真的告白對吧？」

大和突然死機，對於太一突來的提問。

「我就知道。」太一笑了笑，「如果我一來就問這個問題，你肯定會閃爍其詞敷衍過去。」

大和：「……抱歉。」

「一直以為你對我只是友情，畢竟你很重視朋友啊。」

「我……」大和垂下頭，「只是……」

他攢緊了拳頭，想說些什麼，卻說不出口。

「沒關係。」太一從床上爬了起來，半跪在床沿，捧起大和的臉頰，笑道，「你沒有勇氣的話，我來給。」

「石田大和，你願意跟我成為家人嗎？」

「願意的話，就給我一個吻。」

那篇漫畫的後續，在現實中被延續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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