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一年能夠發生很多事情，去年的聖誕節，代表絕望的死神送了魔法界一份大禮，所有人在那個晚上都知道了哈利波特『死亡』，而且是由伏地魔在魔法部的預言廳親手打敗的。

瞬時間，恐慌席捲了全世界。

早已經被滲透的魔法部通過了血統法，出身純血家庭的巫師或女巫能夠得到更好的待遇，但那些麻瓜家庭出身的則必須去魔法部證明他們沒有偷竊魔法，才能夠去學校上課，而成人則是根本不允許在魔法部就職，許多麻瓜家庭乾脆就出國了，這導致了大量的人口外移。

然而那些第一時間舉家遷移的麻瓜家庭，無一例外都在自己的原家庭中被人發現屍體，而屋頂上則是漂浮著黑魔標記。

十五年前，被人遺忘的惡夢以雷霆之勢強制喚醒了人們的恐懼，曾經的生機不再，活米村、斜角巷等許多人潮聚集的地方再不復盛況，反倒是夜行巷生意興隆。

人們開始怒罵在那個夜晚，把他們的救世主男孩帶去伏地魔面前的鄧不利多。然而各種奚落諷刺辱罵，老人都不痛不癢，依然堅守在那個崗位上。

斯萊特林的學生趾高氣昂，唯一的例外只有布萊斯，他再也不像過去那樣談笑風生，變得寡言沉默，成績也一落千丈。

潘西一行人都在嘲笑他賭錯了對象，願賭不服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因為一下失去了兩名好友。

德拉科失蹤，哈利死亡，那是他得過最糟糕的聖誕節禮物了。

＊

「巴提！」

馬爾福莊園中，最豪華的房間裡，一個沒有鼻子的男人倏然睜開了猩紅色的眼眸，冷汗涔涔。

「是，主人。」小柯羅奇殷勤地待在床邊伺候，「有何吩咐嗎？」

伏地魔按住額頭，瞇起眼睛問道：「波特……真死了？」

小柯羅奇詫異道：「主人，不是您親眼見到他摔下拱門嗎？」他當時跟鄧不利多搏鬥之後，趁亂就溜去了會合地點，事後才聽說貝拉的魔咒將那個礙眼的男孩打下了拱門，這讓他相當失望，他本來應該準備好一個盛大的舞台，讓他的主人在一眾人面前對那男孩處以極刑的。

不過他的主人心情似乎很好，所以他也就放過貝拉了。

事到如今，主人怎麼突然提起這個早就死亡的男孩？

「我夢到他了。」伏地魔緩緩地說，「這讓我很不舒服……一個亡靈竟然跑到我的夢裡搗亂……」過去死在他手下的人都不曾讓他做過這種離死亡這麼相近的夢。

「閃閃，去拿安寧劑。」小柯羅奇命令道，「再準備幾道美味的食物。」

家庭小精靈哭哭啼啼地下去了。

「主人，您認為這夢有什麼寓意嗎？」小柯羅奇關心地問，「若是您不放心，我明天就去將那拱門封死，或是將它炸得粉碎，反正橫豎沒有什麼用處。」

伏地魔微微一笑：「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地方，巴提，你總是這麼懂我。」若是換了個食死人，大概只會認為那是個無用的夢，然後勸他不用在意。

小柯羅奇赧然一笑：「能為主人分憂，是我的榮幸。」

「就這麼辦吧。」伏地魔舒適地向後一靠，「很快……天下將被我收入囊中，再也無人阻擋……」

＊

凌晨兩點，一個灰不溜丟的人影從塵封一年的拱門中滾了出來，他穿著隱形斗篷，加之此時間魔法部完全沒人，也並沒有人注意到。

哈利揉著爆痛的傷疤，咕噥道：「你最好是選對，湯姆。」

不然他就得再跳一次拱門了。

『我感覺是這裡，有連結上，但是很奇怪……我不知道怎麼說。』湯姆急忙道，『你看看周圍，怎麼一點打鬥痕跡都沒有？』

他忐忑不已，要是選錯了……

「那有可能是鄧不利多跟小天狼星收拾善後了，畢竟大半夜在魔法部跟伏地魔打架傳出去可不太好，會引起恐慌的。」哈利理智地說，隨意看了一下時間，大驚失色：「二十六日？我居然光是找門就用了一整天？」明明在裡面感覺只有一下子而已。

隨即苦惱道：「金探子已經不能用了，我要怎麼回學校？」

『我記得去王十字火車站的路，或許可以搭火車回去？』湯姆說，『現在走的話，應該趕得及。』

「那就走吧。」哈利說，咬牙切齒道，「下次我一定要給貝拉那女人顏色瞧瞧。」

『你可以用粉碎咒。』湯姆殷勤地給予建議，『這不是黑魔法，不會侵害到你的靈魂，你可以用來粉碎她的骨頭。』

貨真價實的粉身碎骨。

這個時候的世界是靜寂的，哈利一路上都沒遇見什麼人，想來也很正常，大家應該都在睡覺呢。

在湯姆的指示下，哈利很順利地來到了王十字火車站，但是他太餓了，而周圍並沒有任何店家開門，這讓他很喪氣。

「我真想吃點東西，三明治、南瓜湯或是煎蛋，什麼都好。」哈利打著呵欠，熬夜對他來說本來不是問題，但是經歷一仗後就有問題了，他又餓又累又睏，當他重新爬出拱門後，他魔力外洩的狀況也回來了，只不過是他發現周圍無人後，自己慢慢一絲一絲收回來了。

『回學校就可以了。』湯姆說，『哈利，你要不要先睡一下？離火車來起碼還有六小時。』

「不了。」哈利說，抓了抓後頸的癢，意外撈出張秋送給他的平安符，「這東西到底有沒有用啊？是因為它我才沒受傷的嗎？」

『我不確定它有沒有用，但是你沒有受重傷是因為金探子幫你擋了惡咒。』湯姆說，『那是你教父替你做的，經過四年級後，他一定有在裡面加了防護咒，除了傳送之外還會應激啟動抵銷惡咒的魔咒。』

「小天狼星的煉金術真的很厲害。」哈利讚嘆道，「感覺我的魔法手槍也可以請他幫忙設計。」

『說到這個……哈利，既然你不想睡的話，我有個提議。』湯姆小心翼翼地說，『要不要趁著現在沒有保鏢的機會，去剛特家取戒指魂器呢？』

哈利頓了一下，他原地思考了一會兒，搖頭：「太冒險了，而且阿莫斯不在，我沒有可以毀損魂器的手段。」

『說得也是……不去取或許比較好。』湯姆說，『我、我是指伏地魔，在那裡設置了會讓人動搖的關卡，去的人若是心中有想要復活的人的話，那十之八九會被蠱惑。』

「怎麼會？」哈利蹙眉，「你設置了什麼關卡？」

『伏地魔很喜歡那枚寶石，雖然不知道它本來是幹什麼用的，但是裡面蘊含相當大的魔法能量。』湯姆說，『所以他想了一個巧妙的辦法利用那股能量，只要靠近那枚戒指，你就能看見你最渴望的景象，而只要戴上它，你就能實現你的所想。』

湯姆想，哈利一定會想復活他的父母，可是那樣的話，靠近那枚戒指就太危險了。

「跟意若思鏡有點像。」哈利思忖道，「那湯姆，你當時想要什麼呢？」

『……伏地魔想要所有人都跪拜他。』湯姆垂著頭，囁嚅道，『我很抱歉。』

哈利閉上眼睛：「這次你幫我回來，算你減去一點罪吧。」

湯姆非常驚喜：『真的？』

「別吵了，讓我休息一下。」毫無障礙地穿過柱子，哈利來到九又四分之三月台，找了一處非常偏僻的角落，在自己周圍設置了警戒咒、忽略咒、幻滅咒跟驅逐咒，本來明面上跟小天狼星一起回布萊克老宅的黑魔王二號突然自己一個人跑來搭火車，那也太啟人疑竇了。

秉持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哈利打算溜回學校後再去找小天狼星套話，看看對外怎麼說。

『哈利，你打倒伏地魔之後要做什麼？』湯姆沒能忍住，有一句沒一句地開始跟哈利聊天，『我覺得你很適合做發明家，好多東西都是你發明的。』

「是弗雷德跟喬治，我只是提供概念。」哈利說，將斗篷裹得更緊時一點，「這真是我度過最糟糕的聖誕節……好吧，或許在德思禮家的時候更慘一點……」

要不是中途殺出一個伏地魔，他本來還能跟小天狼星一起回家吃頓宵夜的。

『那是因為你太忙了。你之前不就成功將變形咒存儲進符紙了嗎？還有那些竊聽鳥什麼的。』湯姆說，『將魂器全部毀掉之後，你可以認真考慮一下，魔法界發明家很少，你一定會是最傑出的一位。』

「全部毀掉？包括你？」哈利刺了一句。

『是的，包括我。』湯姆難過地說，『我現在沒那麼想要身體了。如果你找到辦法讓我自殺的話……』

「說什麼屁話，你就是知道我找不到才這麼說的吧。」哈利諷刺完之後，又開始後悔了。

湯姆才幫助他從拱門後面回來，從魔法部出來的時候他們也沒發現什麼不對勁，所以應該是沒選錯。

但是他就是沒辦法坦率地道謝。

『不是。』湯姆說，『你知道我不是。』

哈利閉上嘴巴，不回應了。

他當然知道湯姆不是，要是他找到針對消滅湯姆的魔咒，湯姆會十分樂意地自己迎上去，但是他就是不爽。

煩死了。

昏昏欲睡的哈利感覺到地面振動，火車的鳴笛聲由遠而近，他有些迷糊地睜開眼睛，發現霍格沃茨特快車已經緩緩駛進站內了。

「人好像比我預想的少。」哈利伸了伸懶腰，不過這正好方便他潛進去，他一個人又沒有行李，很輕易就混進一間空的車廂，將周圍全部下了咒防止有第二個人進來打擾發現他後，他終於在椅子上一歪，正式進入夢鄉。

＊

「徹底封閉神秘部門？」小天狼星冷眼看著預言家日報，「理由是這部門好吃懶做，不事生產，且專門危言聳聽？」

「大家都知道，這是在斷了哈利回來的路。」盧平慘白著臉，苦笑道，「不只是這樣，將鄧不利多革職的呼聲也越來越大了。」

「鄧不利多不能走。」金利沉聲說，「失去哈利，我們已經失去了精神象徵，鄧不利多再走，整個士氣會全然潰敗。」

他們現在都在布萊克老宅，小天狼星也住在這裡了，一來是他沒有臉去見詹姆，二來是波特莊園在哈利摔下拱門後已經再度封閉了，就連莉莉跟詹姆也沒有再在學校的畫像裡出現過。

而這代表什麼意思，所有人都很清楚，只不過依然還是抱持著一點點微弱的希望。

而現在，伏地魔連這麼一點微小的希望都要奪去了。

「我會宰了他。」小天狼星冷漠地說，「如果斯內普真的給鄧不利多下毒的話。」

「但是鄧不利多信任他啊。」東施說，「這是伏地魔交代給他的工作，他總得做點什麼敷衍他。」

「所以我說，是如果他真的下毒。」

自從哈利摔下拱門，鄧不利多顯然調整了方針，他不再藏著掖著，而是盡量跟他們共享訊息，包括他在德國跟格林德沃取得了和解，也透露了接骨木魔杖——亦即最強的魔杖——在他的手上，所以伏地魔會想方設法地來取他性命。

而鄧不利多推測，要斯內普下毒的話，必定會先弱化他一陣子，等到伏地魔覺得他足夠虛弱後才會出現。

「這真是太糟糕了，每次我覺得不可能更糟的時候，總是會變得更加糟糕。」東施摸著肚子咕噥道。

「產期是不是快到了？」黑絲霞問，「男孩女孩？」

「醫生說是男孩。」盧平溫和地回答，他在去年年底接受了東施，哈利的消失是最大的推因，他被東施那句『難道你要我死之前，都為了此事抱憾嗎？人生無常啊，雷木思，你不能總是躲開別人的情意！』

「時期特殊，等將來一定給你們補辦婚禮。」小天狼星拍了拍盧平的肩膀，扯出一抹難看的笑，但誰也沒指責他。

親眼看見哈利摔下拱門卻無能為力，何況還是為了保護他才摔的，小天狼星一整年的狀態都很不對，幾乎是見到食死人就殺，完全不留任何餘地。

不過小天狼星自己知道，他痛苦的還有另外一件事，而這件事他沒辦法跟任何人說。

「那不重要啦。」東施說，「我只希望這孩子平安出生，大概再有半個月就要生了……我們沒辦法去聖芒戈，只能待在這裡。」

「整個魔法界都大亂了，其他國家也自顧不暇，不願意伸出援手……」黑絲霞嘆氣道，「我們就做我們該做的事情，剩下的，只能聽天由命了。」

＊

在火車上終於睡飽的哈利神清氣爽地下了車，接著就犯了難，不知道該去搭哪一輛馬車，他睡得太死，根本沒來得及看布萊斯是搭一輛馬車，只好隨便抓了一輛馬車的後尾，像個車夫似地溜進城堡。

他沒去找他其他朋友，第一時間就衝進小天狼星的辦公室，但是他發現門居然上鎖了。

小天狼星是怕他突然傳送回來被人看見嗎？

哈利沒想太多，用魔咒撬開了鎖，當他一踏入，看見眼前的景象後就僵硬了。

屬於小天狼星的個人物品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地是陰沉簡陋的各類暗色書籍，還有許多意義不明的箱子。

這是怎麼回事？他還是來錯世界了？

那他現在回去跳拱門還來不來得及？

『哈利，你看。』湯姆輕聲道，『有儲思盆……那不是鄧不利多的東西嗎？』

哈利這才發現隱身於書櫃裡的儲思盆，他上前確認了一下，果然是鄧不利多的東西。

但是怎麼會在黑魔法防禦術的辦公室呢？

哈利好奇心開始發作，這是不是另外一個世界的鄧不利多的記憶？

他左看右看，見沒人，躡手躡腳地將石盆取了出來，然後一頭栽了進去。

一陣天旋地轉之後，他落入了才離開不久的神秘部門，親眼看見自己摔下了拱門。

這表示他沒有找錯門，真的回來了？

哈利還來不及為此歡欣雀躍，卻看見斯內普在伏地魔帶著貝拉離開之後，衝上去狠狠揍了小天狼星一拳。

「你為什麼不躲開！」哈利從來沒見過斯內普這麼失控過，只見小天狼星正要反擊的時候，斯內普繼續咆哮，「要不是為了救你，波特根本不會摔下去！」

這大概是頭一次，小天狼星面對斯內普時，屈服了。

「西弗勒斯、小天狼星。」鄧不利多疲憊地說，「我們回去吧。」

「回哪裡去！」小天狼星本被打倒在地，一聽就跳了起來，他的聲音也變得低啞，「我要在這裡等哈利！」

『以魔法界的常識來說，所有人都知道摔下拱門後不可能回來。』湯姆小聲說，『因為從來沒有人真正回來過。』

鄧不利多沉默地收拾善後，哈利見到斯內普握緊的拳頭從指縫中留下鮮血，但是本人似乎若無所覺。

場景又變換了。

哈利看見斯內普在校長室對著鄧不利多咆哮，砸爛了校長室內所有能砸的東西，老人看上去更老了。

「這是斯內普教授的記憶，還是鄧不利多教授的？」哈利一時間沒搞清楚，但是他很快就看到令他震驚的一幕。

破爛毀壞的高錐客洞中，尚且年輕的斯內普抱著莉莉的屍體痛哭失聲，哭了很久後，才小心翼翼地將莉莉屍體放好，起身撕走了那張他本來找不到的信件下半段，將『莉莉很多很多愛』的紙條放入了口袋，接著將莉莉跟詹姆的屍體一起帶到那座湖邊，慎重地埋葬。

這是斯內普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