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雖然是和太,但是很隱晦,幾乎算是無CP,主要是太一自己本身的故事。時間線在數碼寶貝劇場版 《LAST EVOLUTION絆》之後的幾年
以下正文:
一座燈火通明的現代化都市,很難保存它無邪的單純,它會脫去原始的草莽野性,被庸俗的浮誇豢養,即便用氣勢滂沱的豪雨澆灌,用狂暴勁烈的疾風刮削,都無法喚起它的哪怕一絲質樸。
街道上那像可夠刺穿皮膚的雨針伴隨著怒號的風,進化成了彈珠般的鈍器,砸在身上,一旁的行道樹差點被風吹彎了腰肢。
「真的很抱歉,這種天氣沒辦法送貨……」一名褐髮男子不住地對著電話鞠躬道歉,「什麼?不,沒有辦法……亞古獸不在……」
「那總有其他數碼獸可以用吧!八神太一!」電話另外一頭男子吼道,「不要以為你是英雄你就可以被區別對待了!你不是有很多夥伴嗎,請他們幫個忙,我們公司可就是靠風雨無阻的信條在維持營運的,最重要的是客戶的信任!」
太一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按壓著脾氣講道理:「主任,真的不是我不願意,而是我沒辦法……」
「沒辦法就想辦法去!」那個被喚作主任的男人吼道,「八神,這可是關乎公司的一大筆訂單,那幾箱醫療器材必須如期送到醫院!」說到這裡,主任的口氣緩了緩,「那些都是救命的醫療設備,你早一點送到醫院,搞不好就能救好幾個人命呢。」
太一沒有說話。
「聽好了,這筆訂單成了,我這個位置就有可能是你的,年輕人不要輕易放棄升遷的機會。」
自從告別了亞古獸,時間已經過去了七年,太一即將邁入三十歲了,這個時候的他已經有了一份穩定的工作,雖然是需要體力的送貨員,但就像主任說的,過幾年後他便能坐進辦公室,晉升管理階層,而他現在就處在這個關鍵時期。
他不喜歡主任把數碼寶貝當成駝獸的觀念,一直忍氣吞聲,而且不只是主任,許多人都將數碼寶貝當成一個好用的工具。
他做著自己不喜歡但還能做得下去的工作,領著一份普普通通的薪水,跟同事關係馬馬虎虎,如果他繼續這樣下去,未來大概也就是這樣了,薪水會因為資歷變多,工作內容也會越來越輕鬆,以他父母的角度來看,這樣就好了。
對他們來說,他們的兒子童年已經過得夠精彩了,幾番出生入死,讓他們提心吊膽,現在這樣平平安安的就很好了。
可是太一知道自己不滿足。
人會迷茫,是因為沒有明確的目標,或者不敢下定決心朝那個目標走,因為不知道是不是會成功。
他現在大概可以理解梅諾雅說的可能性了,當還是孩子的時候,不論自己怎麼蹦跳,都會覺得天花板離自己很遠,要更努力才能碰得到。可是他長成大人了,手一抬便能觸碰到天花板,反而不敢用盡全力跳躍了。
他想見亞古獸,這個心意從沒變過,可是他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見到亞古獸,數碼寶貝的世界那麼大,他就算拜託大輔他們打開大門,也無從找起,沒有任何一個工作可以讓他留職停薪到找到亞古獸為止。
同期的空是最早告別比丘獸的,同時也是最早放棄戰鬥跟尋找夥伴的。
「因為,沒辦法啊。」空苦笑道,「一天的時間就只有那麼多,我不能只是因為我想要見比丘獸,就把其他所有一切都拋棄不管了啊。」
第二個放棄的是阿助。
「我太忙了。」阿助無奈道,「你也知道醫學系不輕鬆吧?我還有臨床實踐課,時間根本不夠用,我怎麼去找?」
他的夥伴一個個都放棄了,安於現狀,也一個個比他成功。
阿空已經成了業界聞名的插花大師,四處辦展;阿助成了大醫院的醫生,看診不斷;美美的網美店開得有聲有色,光子郎更不用說,年紀輕輕便已經是一家企業的老闆。
其中還跟他一起堅持的,就剩下大和而已。
太一收了收心神,望向窗外的狂風驟雨,怒嚎的風一拳拳砸在窗戶上,彷彿下一秒就要將強化玻璃給砸碎了。
他收拾好東西,認命地出門了。
越是精密的儀器,對運送安全的要求就越高,儘管太一先前已經都將貨物包裝好搬上了車,但是這種天氣出門他還是不太有把握。他先是檢查了一遍包裝跟車子,確認了沒有問題後,才戰戰兢兢地開著貨車出發,路上車子不多,可是因為下雨,路面非常溼滑,太一每一秒都很小心,深怕不小心打滑了。
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太一總算放下提著的心,他開始打手機,結果醫院那邊負責跟他對接的人竟然不在,理由是醫院離家太遠,風雨太大所以過不來。
那一刻,太一的內心是崩潰的。
他的身上已經全部淋濕了,被防水布跟防震布包裹著嚴嚴密密的各類器材還在貨車上等人驗收,要是沒人跟他對接的話,他就得再載著一車貨返回原地。
他的球鞋已經溼透了,衣服都濕淋淋地貼著身體,非常狼狽,可是他只能無所事事地等醫院他們安排人手過來,但也許是因為行政系統不完善,他大概等了快一個小時,才有一個看起來剛畢業的年輕人朝他走來,當他看到太一遞給他的驗收單時,比太一還要不熟悉,連簽名要簽哪裡都不清楚。
耐著性子帶著這個倒楣的實習生將流程走了一遍,太一甚至還教他怎麼對編號,等全部弄完,又是一個小時過去了。
在他等待期間,雨勢已經漸漸變小了,太一本來還希望等離開的時候,雨已經停了,結果天不從人願,雨勢又大了起來,嘩啦嘩啦的。
太一只能無奈地將貨車開回公司後,再淋雨回家。
他總覺得今天做什麼都很不順利,整個人彷彿被一團低氣壓壟罩,就跟現在老天的臉色一樣暗沉,看不見光,他被困在一面無形的牢籠之中,四周是看不見的殼,他掙脫不了,也擺脫不掉。
「要是亞古獸在就好了。」太一濕答答地望著空無一人的屋子,他租的套房不大,一覽無疑。
屋內濕氣頗重,許多東西被隨意地扔在沙發上或是地板上,太一脫下鞋子,將像是在水裡泡過的襪子扔到一邊,甩了甩頭,玄關都是滴落的水滴。
太一將長褲襯衫都脫了,衝進了淋浴間,沒什麼比在颱風天出門後回家洗一個熱水澡更舒服的了。
當他披著毛巾,一邊擦著頭髮一邊走出來的時候,他的手機冷不防響起,瞬間放鬆的心情又緊繃起來了。該不會又出了什麼狀況吧?
如果主任還要求他去支援其他人的話,他就、就……
就也不能怎樣。
他垮下肩,垂頭喪氣地拿起手機,看見來電顯示是大和後,心情好了起來:「喂?大和?」
「終於接了。」大和沒好氣地說,「剛剛打你手機都不接,你在幹麻啊?」
「洗澡啊。」太一說,背也不駝了,笑著說,「找我什麼事?」
「大輔他們發現了一個新的數碼村落,裡面有很多數碼蛋,但是無法確定是不是加布獸或是亞古獸……你知道我的意思。」
太一的嘴角慢慢抹平。
「你想去看看嗎?」大和問道。
「你呢?」太一不答反問。
「……宇航員的準備比我想像中要嚴苛很多,我很想去,可是最近一直排不出空。」大和頓了頓,「你最近有空嗎?」
「你沒辦法去,所以希望我去?」太一握著手機的手緊了緊,一股無名怒火在胸中蔓延,「就算我去了又如何?我沒辦法幫你確定是不是你的加布獸。」
「我只是……我不知道。」大和說,「我覺得我好像被困住了,我似乎得在加布獸跟人生規劃二選一,我不知道怎麼選。」
太一的手放鬆了。
他怎麼不懂?他太懂了。
「你不知道的事情,我就能知道了?」太一沒好氣地說。
「我只剩下你可以商量了。」大和說,「其他人都在勸我放棄。」
「連阿岳也是嗎?」太一蹙眉。
「那倒沒有。」大和說,「他只希望我想清楚。」
兩人相顧無言了一陣子,太一再度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喑啞:「我休假的時候會去看看。」
「你什麼時候休假?」
太一看了一下行事曆:「如果這禮拜日不補班的話,就是那天了。」
「我想跟你一起去,可是那天我得上課。」大和苦惱地說,「我的進度已經落後別人很多,沒辦法缺課。」
「……沒事,我自己去。」太一說,「不過你不要抱太大希望。」
「嗯,我知道。」大和說,「有空出來一起吃飯吧,好久沒聚了。」
「畢竟大家都很忙。」太一望向窗外,陰沉的天空不再怒氣沖沖地將滿盆像是裝了一座湖的水往下傾倒,透出一絲絲亮光。
掛斷了電話,太一毫無形象地攤在了床上,頭髮也不吹,任由溼意在枕頭上蔓延。
大和說他被困住,他又何嘗不是?
他反而更羨慕其他夥伴,能夠放棄得那樣乾脆。只有他跟大和,在放棄跟不放棄中間掙扎。
*
星期日是艷陽高照的好天氣,一反前幾天的狂風驟雨,太陽掛在空中盡情發光發熱,逼得不少人不得不戴上帽子墨鏡等遮陽的東西。
「好久沒看太一學長戴護目鏡了。」大輔還是他印象中的那樣子,活力四射,還挺孩子氣。
「嗯,太陽太大了。」太一也說不清楚為什麼,他只是想要盡量貼近他跟亞古獸初遇時的樣子。
大輔將門打開,領著太一往之前發現數碼村落的地方走,一路上還滔滔不絕地抱怨:「你敢相信嗎,太一學長,之前那個說好要給我打九折進貨的龍蝦老闆居然死不認帳,好險當時小賢有幫我看合約內容有沒有問題,順便小京還重新幫我擬了一份合約……」
「你有一群好夥伴呢。」太一欣慰地說,儘管他跟其他人已經越來越疏遠,但是看大輔他們還是跟以前一樣吵吵鬧鬧的,他就覺得很安慰。
「太一學長不也是嗎?」大輔奇怪地說。
「嗯。」太一不欲多說,匆匆帶過了話題,「你說的新生數碼村是由妖精獸在照顧?」
「對啊,超多蛋,妖精獸說那些蛋會自己孵化,只要保護他們不受到致命傷害就好,我上次想要幫忙打破殼還被罵了一頓。說這樣反而會害死他們。」大輔吐了吐舌頭,「但是我打破之前有先問啊,妖精獸不用那麼兇嘛。」
「可以分辨出是哪種蛋嗎?」
「妖精獸可以,不過好像有一顆特別怪,一直沒有變化,其他同期的蛋都孵化了,就他沒有動靜。」
太一的心跳猛然快了起來,步伐間距也越來越大,最後乾脆跑了起來。
「欸?太一學長?等等我!」
他已經看到村落了,是一座非常質樸的原始村落,房子是用石磚跟樹木搭建起來的,遮陰處是用各種巨大的葉子做的。
太一衝到村子入口,看見滿地幼年期的數碼寶貝到處爬,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他看見了黑球獸。
「來者何人!」妖精獸一把長槍直指太一的喉嚨,氣勢洶洶地問。
太一被嚇了一跳:「呃,我是來找亞古獸的。我叫八神太一。」
妖精獸瞇了瞇眼,看了看太一手裡已經被封印的神聖計畫,皺眉道:「長大的孩子不應該再踏足這裡。」
「為什麼?」太一握緊了拳頭。
「你總聽說過兒童區跟成人區吧,其中的區別需要我跟你說明嗎?」妖精獸說,「你的使命已經完成,離開吧。」
「你知道亞古獸在哪裡嗎?」太一懇求地問,「我只是想見見亞古獸。」
「不知道,他可能在任何地方。」妖精獸說,「但是你該離開了。」
「不要這樣嘛,妖精獸大人。」追上來的大輔像是老朋友似地勾住妖精獸的肩膀,「太一學長可是拯救過數碼世界的人欸,你這種說法很像把人當工具,用完了就扔,太不講人情了吧。我們又不是來挑釁的,只是想在村子裡面逛逛而已。」
太一看著大輔,有點說不明的感受,同樣是勇氣徽章的持有者,為什麼大輔卻能夠自由出入數碼世界呢?
只是因為年紀比較小嗎?
可是就連阿岳跟小光都出現倒數計時了啊,為什麼大輔卻沒有任何徵兆呢?
還是因為大輔持有的還有友情徽章呢?
「太一學長,我們走吧!」大輔像是搞定了妖精獸,拉著太一的手就跑。
太一很久沒有盡全力奔跑了,即使他有意識地在維持自己的運動習慣,仍然感覺有些吃力。
跑了一段,將妖精獸甩在後面,大輔熟門熟路地帶著太一來到了擺滿數碼蛋的草地。
「就是這裡了。」大輔說。
多不勝數的數碼蛋,太一根本不知道該從何找起,他只能一個個靠近,希望亞古獸能夠給他一些回應。
一開始是亞古獸出現在他面前的,現在換他來找他,很公平。
妖精獸罵罵咧咧地追來了,但是他也並沒有做什麼強制的驅趕動作,只是用棍子猛敲大輔的頭。
「臭小子,你溜得倒是很快啊!」
「痛痛痛,別打了,打成笨蛋你怎麼賠我!」
「你看起來本來就不聰明吧!」
兩人吵鬧了一陣,妖精獸才咳了咳:「闖都闖了,你見到你想要見的夥伴了嗎?」
太一眼簾低垂,難過道:「沒有。」
這麼多顆蛋,他根本無從分辨。
他不知道該怎麼從數碼蛋的大小、花色等去分辨出屬於他的亞古獸,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換成大輔的話,你會怎麼選?」妖精獸冷不防問道,「你跟V仔獸分開了,你不知道怎麼認出他的話?」
「你是說V仔獸變成蛋混在一群蛋中間嗎?」大輔想了想,「那V仔獸一定會給我提示啊,我找出來就行了。」
真羨慕大輔說得這麼輕鬆。
「怎麼找?」
「每一個都摸一摸啊,看看說話會不會有回應。」大輔說,「V仔獸的話,一定會回應我。」
太一有些怔愣。
他是不是對亞古獸會回應他的這件事有所動搖?下意識覺得亞古獸不會給他任何回應?
他是不是潛意識地將亞古獸跟其他人同化,覺得兩人已經走上了不同的道路?
剛分別時那種一定要再見到亞古獸的決心,是不是早就被時間給磨平了?
隱隱約約中,太一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連起來了,但是沒有抓住。
他蹲了下來,開始認真地跟一顆顆數碼蛋對話,問對方是不是亞古獸,是的話,希望能夠給他一點回應。
一開始,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太一覺得他已經說到了口乾舌燥,可是他依舊得不到任何回應,這裡起碼有上百顆蛋,他光是跟一顆蛋對話,再加上等待的時間,就已經過去很久。
他一直說到日落黃昏,可是這草地彷彿沒有盡頭似的,不時都會有新生的數碼蛋降臨在此,他其實有點想問妖精獸那顆一直不孵化的數碼蛋是哪一顆,但是按照妖精獸已經放水讓他進村這一點來看,他覺得自己還是別再有問題了,免得對方惱羞成怒將自己趕出去。
自己沒有亞古獸不說,大輔或許是怕他觸景傷情所以也沒帶著V仔獸,相當於赤手空拳,能不起衝突就不起衝突。
收了心思,太一繼續跟無數無名的數碼蛋對話,然而他仍然一點收穫都沒有。
「太一學長,我想回去先吃晚餐。」大輔不好意思地說,「太一學長要一起回嗎?」
太一搖頭:「我就不吃晚餐了,我明天還有班,不能太晚走,所以沒有時間。」
「這樣啊?那我吃完給學長帶點點心吧。」大輔說,也不勉強太一,真的就開了大門走了。
等到大輔走後,妖精獸才問道:「為什麼這麼執著?人的一生就是相遇,別離,哪怕是你的父母,親人,朋友,你總有一天會再也見不到他們,生命誕生的那一刻就註定了它的死亡,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執著地找人?」
「我知道你說的。」太一背對著妖精獸,「但我並不覺得我很執著……我的時間並沒有全都用在找亞古獸上。」
「可是你沒有放棄。」妖精獸說,「你犧牲了自己的休假時間,來到這裡,只為了一個虛無飄渺的希望。」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只有旁邊的營火發出微弱的火光。
「我在來之前……有許多事情沒有想通,甚至還有點不太想動身,因為上班太累了,來了又不知道能不能有所收穫。」太一說,「甚至我朋友不能來,卻希望我來,讓我一度很不高興。」
「可是你的行為已經給出了答案。」妖精獸說,「你已經開始動作了。」
「嗯。」太一嘴角些微扯了扯,「我剛剛在跟這些數碼蛋對話的時候,一開始其實很懷疑這到底有沒有用,不過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太一拍了拍心臟的位置:「有些事情,是不用管有沒有用的,最重要的是心意。是信任。」
「我不該懷疑自己跟亞古獸,我們一同戰鬥了那麼久,有那麼多的回憶,羈絆的力量不會那麼弱。」太一說,「亞古獸一定就在數碼世界的某一個角落,我一定會找到他的。」
妖精獸看著他:「那今天就破例,讓你找到高興吧。」
「非常感謝。」太一對妖精獸鞠躬,十分感激。
太一一直找到大輔吃完飯回來,隨便將便利商店的熱狗三兩下吃完後,依然繼續找。
他不知道大輔在旁邊跟妖精獸吵什麼,距離太遠了,他必須專心感受每一顆數碼蛋的回應。
「為什麼不把那顆沒孵化的蛋給太一學長就好啊!」大輔不高興地說,「太一學長都找那麼久了!那顆不孵化的蛋就算直接拿給太一學長看也沒什麼關係吧。」
「小孩子少囉唆,他愛找就讓他找,我已經很讓步了。」
「誰是小孩子!我已經成年了!」
「你還真是傻人有傻福的最佳範例。」
「你拐著彎罵我笨是吧?」
「閉嘴。」妖精獸說,「看。」
只見太一捧起了一顆很暗沉的蛋,它太不起眼了,跟其他有蓬勃生命力的蛋比起來,奄奄一息,像是一顆死蛋。
太一若有所覺地將額頭貼了上去。
「我是八神太一,亞古獸,是你嗎?不是的話,很抱歉打擾你了。」
那顆死蛋一開始沒有回應,太一很有耐心地等了他幾分鐘,確認了不會有反應後才放下它。
可是就在太一將蛋放下的時候,那顆死蛋像是一把丟進柴裡的火,自己粉碎,卻照亮了他人。
「這是……?」大輔瞠目結舌。
「那是一顆死蛋,因為能量不夠破殼,所以只能等死而已。」妖精獸說,「或許是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死了,一時間卻還有人願意認真地跟他說話,因此受到感動,想要幫助他吧。」
化作星芒的光點引著太一,往某個方向飛奔而去,只見某顆蛋在黑夜中亮得驚人。
「亞古獸?」太一輕聲地問。
那顆蛋晃動得更厲害了,光芒更甚,太一如履薄冰地捧起這顆蛋,心情激動,卻不得不按捺住:「是你嗎?亞古獸。」
一聲非常微弱的呼喊在他心底響起。
『太一。』
太一跪了下來,他想將蛋緊緊抱在懷裡,又怕壓破了他,雖然沒有任何證據,可是他的直覺告訴他,他找到了。
「那就是亞古獸嗎?」大輔悄悄問妖精獸,他看得都快哭了。
終於啊!太一學長終於找到亞古獸了!
「不知道。」妖精獸說,「你大概沒注意到,那裡本來是沒有蛋的,我更願意稱之為那是思念的產物。」
「那不是亞古獸嗎?」大輔大驚失色。
「我說了,不知道,有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妖精獸說,「被選召的孩子的搭檔跟尋常的數碼寶貝不同,進化是要靠外力的,也就是神聖計畫,一般的數碼寶貝都是自然進化,臨終之際複製自己的數據重生為數碼蛋,可是他們的搭檔是被設定成跟他們綁定的,跟你們一樣,都是因應戰爭而誕生的。」
大輔聽得霧煞煞,直接挑了重點問:「那太一學長可以帶走那顆蛋嗎?」
「我剛剛說過,那裡本來沒有蛋。」妖精獸冷硬地說,「所以什麼人,要帶走什麼本來不在這裡的東西,我也管不著。」
「好囉唆,總之就是可以吧!」
大輔又被爆打了。
*
小心地將蛋帶回家的太一立刻就聯繫了光子郎,希望對方幫忙鑑定這顆蛋的數據。
光子郎的回覆很快,經過確認,這確實是亞古獸的蛋。
「你究竟怎麼找到他的???」
光子郎很激動,回覆的句子都多了一連串連到天邊的問號。
太一的心情很好:「就那樣找的。」
「???」
「我有事情要忙,有空再跟你詳細提。」太一下了線,望著已經不發光的蛋苦惱起來。
在他帶蛋離開的時候,妖精獸不知道是叮嚀還是警告的話讓他很在意:「你只是找到了他,但是你依舊沒有見到他。我剛剛也跟大輔提過,你們的搭檔若是要進化的話,得靠外力,也就是你們跟神聖計畫,然而你的神聖計畫已經不能用了,所以只能靠你自己。」
靠他自己?
可是他該怎麼做?
太一努力查了所有孵化數碼寶貝的資料,但是除了必須要靠自己破殼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有參考價值的情報。
太一的手機響起,是大和。
「我聽說你找到亞古獸了?」大和問道。
「嗯,剛剛請光子郎幫忙確認過了。」太一說,「不過我現在有點煩惱該怎麼讓他孵出來……你能幫我問問阿岳嗎?」
太一能夠想到有經驗的只有阿岳了。
「當然沒問題。」大和說,「可以跟我說說經過嗎?或許我之後動身前往數碼世界的時候能有些參考。」
「你已經決定要自己去啦?」
「我本來就打算有空的時候要走一趟的,這一次只不過是因為時機不湊巧。」大和無奈地說。
太一將經過跟大和仔細了一遍,包含妖精獸的話:「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比較好?我聽說數碼蛋若是沒有在一定時間內孵化,就會變成一顆死蛋。」
他一邊欣喜自己終於找到亞古獸了,一邊也擔心因為自己做錯選擇,錯失這次見面的機會。
「我覺得,按照你剛剛說的,是信念的問題。」大和冷靜地分析道,「阿岳說那時候,他只是一心抱持著要再見到巴達獸的信念,因為除此之外,他真的沒有其他事情能做的了。」
當時阿岳是他們群裡年紀最小的一個,處處需要人照顧,在戰鬥中更是幫不上忙,只能夠替他們祈禱。
而然最純粹的信念,讓巴達獸進化成了天使獸,使當時生死一線的他們平安度過了那場危急的戰鬥。
希望。
「我知道了。」太一又閃過那種某條線要對接起來的感覺,這次感覺更甚上一次,可是他還是沒抓住。
掛斷電話,門鈴響了。
「噹噹!」大輔高興地拿了好幾瓶啤酒,「我來恭喜學長終於找到亞古獸啦!」
「多謝。」由於實在太激動,太一臨時請了一天假,好說歹說讓主任同意了那次颱風天出勤算在今天的補假。
兩人乾杯,幾瓶啤酒下肚,太一已經有些微醺了,大輔更是滿臉通紅。
都說酒後吐真言,太一不禁問了大輔他平時礙於前輩的身份,大概不會問的問題:「大輔,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才能見到亞古獸?」
「啊?學長不是已經見到了嗎?」大輔茫然道。
「還沒,我只是找到他的蛋,但若是不盡快孵化,我就要錯過這次機會了。」太一喃喃道,「靠外力進化……可是我到底該怎麼辦啊?神聖計畫又不能用……」
「學長想太多了吧。」大輔醉醺醺地說,「就順其自然啊。」
「怎麼可能順其自然!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亞古獸!!」太一的聲音拔高,強調道,「好不容易!」
「所以要慶祝啊!恭喜學長!」大輔舉杯乾杯,渾身酒氣。
「醉鬼。」太一說道。
「我沒醉!」大輔傻呼呼地說,「我只是不明白,我們不都一直順其自然嗎?難道以前太一學長你們初到數碼世界的時候,還有旅遊導覽嗎?嗝。」
大輔打了個酒嗝。
太一反而愣住了,神智清醒了些。
「學長以前不是有好幾次都在賭命嗎?好幾次都差點重傷嗎?那這次沒有那些危險的戰鬥,學長在擔心什麼?」
他在擔心錯失這次機會,他可能再也見不到亞古獸。
可是,在他這次出發以前,他不是也沒有什麼把握一定能找到亞古獸嗎?
一定要讓數碼寶貝自己破殼而出。
妖精獸的話語閃過腦海,太一豁然開朗。
亞古獸的狀態是跟自己相連的,他感覺自己被困住了,所以亞古獸也被困住了。
妖精獸說,只能靠他讓亞古獸出來,亦即,他必須先解決自己的問題,打破這面困住他的無形牆。
他把外界希望他做的事情,跟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先後順序搞反了。
人生是他的,是要庸庸碌碌平平安安,龜在殼中對外界不聞不問,還是奮力掙扎打破那道壁壘?
這答案顯而易見。
在太一想通這層道理的時候,數碼蛋又開始發光,彷彿在給他加油打氣似的。
*
「你要離職?」主任不敢相信眼前的離職單,「你都快坐到我這個位置了,這個時候離職?」
「嗯,我找到想要做的事情了。」太一坦然道,「應該說我一直都很想做,但總是不去做……我覺得我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人生是不能讀檔重來的,他已經能夠預見若是繼續做下去,他的人生大概就會跟眼前的主任一樣,待在辦公室,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生活,偶爾使喚新人,領著穩定的薪水。
那樣也沒有不好,只不是他想要的。
「這樣吧,你的離職單我先保留一個月,想清楚了再來說。」
太一感謝主任的挽留,不過他已經下定決心了。
他已經檢視過了自己的存款,也仔細算了自己平日的生活開銷,在加上補習班的學費,應該足夠他撐上一年沒有收入的日子。
這個時候,他就感謝自己的這份工作,雖然是體力活,但是勝在薪水還不錯,而他平時並沒有太過奢侈的消費。
每一段感覺被困住的過去,都能成為走向未來的動力。
他要考外交官。
當初會選這份行業,也是因為他骨子裡依然是那個熱愛四處探險的孩子,而現在,他要去探索更加浩瀚的世界。
這段尋找亞古獸的旅程,更像是他藉機找回了那個最原始的自己。
他知道困住自己的東西是什麼了。
是習慣,是舒適圈,是沒有新意的日復一日。
不論是居住環境、還是職場、抑或是父母對他的期望。
他是八神太一,是小小年紀就帶領同伴拯救過世界的人,他的夢想本來應該跟世界一樣無限大,卻被困在小小的囚籠裡。
「都要三十歲的人了,還想轉換跑道,你也真夠勇敢的。」主任最終批准了他的離職單,還不忘感嘆,「這樣吧,雖然我不能保證給你留位置,但你若是想回來,打電話跟我說一聲,我會看能不能幫上忙的。」
這大概就是為什麼太一之前總是沒離職的原因了,主任在某方面還是很照顧人的。
不過,他還是毅然決然地離開了這間待過數年的辦公室。
眾人本來都在勸他別離,只有大和支持他,而且似乎有什麼話想跟他說的樣子,不過後來打消主意了。
他不能確定這樣做是否可以見到亞古獸,但是這本來就是屬於他的人生課題,哪怕是飛蛾撲火,至少他為了夢想拼博了一把。
就跟他去數碼村一樣,他並不知道自己會找到亞古獸,他只是心存僥倖去的,但是他做出行動了。
而結果就是老天給他的回饋。
太一的步伐越來越輕鬆,一直壓在他身上那種讓他喘不過氣的無形東西消失了。
他要努力成為數碼世界的外交官,他想無限制地跟亞古獸待在一起,為此,他將拼盡全力。
還在歸途中的太一並不知道,自己小心呵護的數碼蛋破了,一隻黑球獸冒了出來,正好奇地打量自己所在的新環境。
巨大的驚喜,正隨著太一一步步上樓而開始倒數計時。
「太一。」
空氣中迴盪著稚嫩的聲線,充滿即將見面的歡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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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羲碎念:
謝謝委託人給了我一個很有趣,但是很現實的題目,這其實跟我以前遇到的情況有部份的相似。
我以前有份穩定但算是比較低階的勞力工作,一天到晚都在重複一樣的事情,見一樣的人,同事相處也還行,稍微努力一點加班的話也有不錯的收入。
可是我老覺得有股不對勁,就是不舒服,彷彿生命力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而我沒有任何辦法。
最後我看著鏡子,真的是越看越討厭,人可以庸俗,可是不能一直討厭自己啊!
所以最後我在綜合考慮了自身的條件後,離開了那裡。
反正餓不死,失敗就失敗,最怕的是什麼都不做。
我爸曾經跟我說:妳一個連高空彈跳都敢跳的人,兩隻腳踏在地面上,究竟有什麼好怕的?
就是這一句話,我像是打開了任督二脈,過上了雖然收入十分不穩定,但我可以開心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的日子。
(儘管我爸很後悔,現在老是勸我回去或是乾脆去考公務員)
工作只要肯找,肯做,多得是一堆門檻不高的工作能做(而且我相信台灣在輔導就業上應該也還不錯,老是收到一堆輔助就業的簡訊),既然如此,我為什麼不把握尚算年輕的時間,為了自己的夢想拼一拼?
等老了就沒那個勁啦。
委託人提到在太一認真苦惱的時候,那顆蛋出現在自己的床上,但是我認真思考之後,我覺得必須給太一加上一個掙扎後的行動才能有這個結果,否則不太能夠體現太一的苦惱,也不太具有說服力。(社畜在休假的時候,多數只想好好放鬆,極少數才會利用瑣碎的時間進修,尤其是太一是體力活,平時就很累了,大家可以想一下平時跑東跑西偶爾還得搬重物,遇到休假是不是多數只想爛成一灘泥?)
因為我認為,不管任何事情,單純苦惱是沒有用的,它只能是一個前因,卻沒辦法造成太大的改變,最重要的是行動。
拿我自己的例子來說,我想當職業作家,可是天底下職業作家何其多,我不過就只是其中一個無名小輩,憑什麼我認為我能成功?
我沒有成功,但起碼我做出了改變,並且到現在還在堅持,儘管我也不知道我能堅持多久。
回到文章中,我是假設太一是最早做出實際行動的人,而且也是最早跟亞古獸相遇的,而受到他的鼓舞,第二個便是大和找回了加布獸,其他人受到激勵,也開始陸續找回自己的數碼寶貝,就跟他們當初在法易路島時,是由太一一個個將人重新找回集合時一樣。
最後才是空,因為她的顧慮最多,是所有人中最會想太多的,也就是束縛最重的。
殼這個題目代表了一面裡界跟外界的壁壘,但是對於在其中的生命而言,就是必須打破的一面牆,否則下場只有死。
想要活下去,就必須啄破那面牆,可是亞古獸,或者說是黑球獸,他的出生必須靠太一的心,就跟以往進化都是依賴太一一樣。
我想藉此表示,如果有人很煩惱自己究竟要不要改變,甚至到了需要跟人傾吐的程度,那感覺上,就跟亞古獸一樣,他自己是想要破殼的,只是需要外力(太一)幫一把。
像我當時跳高空彈跳,我其實怕得要命,不斷擔心如果安全措施沒做好,我就會沒命,還想著要不就算了吧,但是我的身體卻是往前傾倒的,教練見我動作傳出的信號,便輕輕推了我一把。
於是我便下去了,四十六公尺還是多少的高空中,那瞬間自由,解放一切的感覺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我很感謝教練沒有像對其他人(畢竟很多女生都嚇得雙腿發抖了,但起碼我還站著)那樣,要我放棄,反而幫了我一下。
有的時候就只是需要外界輕輕的,那麼一下而已。
又離題了,總之希望委託人喜歡,細節上稍微做了些變動讓文章更順暢(比如那顆蛋數據不穩定,我改成了由一顆死蛋獲得重生的機會,藉此隱喻成人潛意識中本以為自己做不到,但是堅持做下去,量變產生了質變,重新獲得孩童時的海闊天空),並且讓大輔出場,因為他是所有人中變化最少的,他一直保持著一顆童稚的心,對自己的信念堅信不疑,安排他跟太一做一個比較。
大輔跟太一最大的不同,是大輔有太一當他的崇拜對象,他並不像太一那樣天生就具有領袖魅力,他有前輩在他面前引導,還有一群依然常聯繫的夥伴,但是太一沒有。
說了很多,雜七雜八的,總之,太一經過一連串的掙扎、自我懷疑、否定、掙脫束縛,再到重新建立目標,無畏前行,就是他尋找亞古獸的意義。
找回亞古獸,亦即找回了曾經的自己。
改變與否,視情況而定,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改變的條件,但願天下所有人,不論是否在自我掙扎,都能肯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