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哈利最近心情非常好，就算辦公室的氣象咒過期，導致水淹了一地都沒能讓他眉頭皺一下。

「隊長，你這是……談戀愛了？」鮑伯忍不住問道。

「什麼？當然不是。」哈利愣了一下，「你怎麼會以為我談戀愛了？」

「因為有戀愛的酸臭味。」鮑伯作勢用鼻子嗅了一下，「不是談戀愛……那就是有喜灣的對象？」

「怎麼可能。」哈利哭笑不得，「我跟他才認識兩週，我們只是筆友。」

「他？」鮑伯頓時失了興致，「真奇怪，我的戀愛雷達怎麼失準了……」

「少貧嘴了，趕緊滾去工作。」亞道夫踹了他一腳。

聽取了安布魯斯的臥底安排，就用去了哈利一上午的時間，這次的行動最終參與人數是十三人，安布魯斯挑選的那個團體剛好是老中少三代一共十三人，一對老夫妻，他們的孩子兩男一女跟各自的妻子丈夫一共六人，再加上孫子孫女五個人。

「我當最小的那個孫女嗎？」哈利臉皺成苦瓜，「這個孫女才十歲……」

「所以發生任何情況，都是最有可能被選為當人質的人選。」安布魯斯說，「隊長不想當的話，我安排其他人……」

「不，就這樣吧，我只是有點忘記十歲女孩該是什麼樣的。」

「隊長不用擔心，這個孫女有輕微的自閉，而且很怕生，隊長只要不搭理人就好。」安步魯斯說，「而且很剛好，她叫哈莉，跟隊長名字很像。」

「……你還真是給我省事。」

＊

再次抵達秘魯的時候，哈利趁著還沒正式開始任務，先去了一趟瑞克曼家。

他想給他掃墓。

儘管才分隔幾個月，瑞克曼的墳已經長出了許多草，哈利手動給他清了清，然後在墳前禱告。

劈啪。

有人現影了。

「你是誰？」草叢後面突然出現一個老太太，聲音狐疑，「你是亞倫的朋友嗎？」

哈利深呼吸，是懷特太太。

她越來越靠近，好像不認為哈利有什麼威脅。哈利心裡湧現悲傷，他沒有轉頭，而是原地消影了。

他回到旅館，一頭將自己栽進床舖裡，柔軟的床墊因為他的重量彈了彈，抖落了一層灰。不過哈利無心計較旅館的衛生問題，他想起來當時甚至來不及、或者說他壓根就沒想到，用莉亞的身份去跟懷特太太告別。

懷特太太發現他的鄰居死了，而自己孫女好友失蹤時，不知道有多擔心。

幸好莉亞在懷特太太生命中只是一個短暫的過客，這是哈利唯一慶幸的了。

「嗨，在嗎？」哈利寫下第一行文字，本來想著對方不會及時回覆，卻沒想到回應非常快速。

『怎麼了？』

「沒事，就想找你聊聊天。」哈利說，「我之前……害死了很多、」他把很多劃掉，「一個人，我今天碰到他的鄰居，但是我連說出真相，表示歉意都沒辦法。」

『只是鄰居，你幹麻在意？』

「他們都很照顧我。」

『你是故意害死他的嗎？』

「當然不是！」

『那我想他也不需要你的歉意。』

哈利有些生氣：「你怎能這麼說？事實上就是因為我把他扯進來，他才會死的。」他的本意只是想找人聊聊，沒想到對方看法居然跟自己這麼不合。

石內卜嘴角抽了抽，他是真不需要，但他能怎麼說？說嗨你好其實我沒死所以你別愧疚了？

梅林的長鬍子，他根本就不想想像那種愚蠢的畫面。

『丹尼，死人只停留在過去。』石內卜斟酌措辭，他除了在魔藥與黑魔法之外，所有的腦細胞都花在這個綠眼小鬼身上了，『緬懷即可，不需要將自己困住，活下來的人就該好好過自己的生活，這才是對那些死者最大的尊重。』

哈利愣愣地看著這一大段文字。

很奇怪，這個自稱約翰的人好像意有所指，彷彿對方知道他的精神狀況……廢話，他剛剛自己說了害死一個人。

哈利暗笑自己多心，把自己蜷曲成一團，讓羽毛筆自動在筆記本上寫出一行又一行的心情。

「你不懂，我小時候堅信我大概一輩子都會活在親戚的陰影下，去哪裡都沒有出路。但突然有一天……我被告知我即將進入魔法學校就讀。那裡的人都對我很好，大致上，除了某個我之前提過的教授，跟某些壞蛋，總之我在這裡交到了我有生以來第一個朋友。

「但後來……因為我的關係，我的朋友們都處在一種非常危險的境地，我很感謝他們，但我真的一點都不希望他們因為我受傷。

「你知道英國幾年前有發生戰爭吧？我有些朋友跟長輩在那次戰役中殞命，即使我知道錯不在我，我仍舊無法釋懷。」

「現在戰爭結束了，我本來以為可以過上安心無憂的日子，但有些人又盯上我的女朋友，我害死了她……現在又害死了一個無辜的人……」

石內卜等了又等，確定哈利不再往下說之後，才提筆回覆：『倖存者內疚。』

『又稱作倖存者綜合症，現在改名創傷後應激障礙。有一種人，他們會將不屬於自己的責任一同攬在肩膀上，這種人非常容易認為從事件中性存的自己是有過錯的，因為自己活下來而感到困惑，甚至寧願自己也遭遇不幸。』

『根據你剛剛說的話，我有理由懷疑你有很嚴重的創傷症候群，你應該把自己抽離，去找一個專業的諮詢師，徹底治好它。』

「我沒有。」

『你有沒有想過要自殺？有沒有想過要是死的人是你就好？有沒有一直在反覆想事件發生的時候？有沒有不斷責怪自己為什麼什麼都沒做到？或是該做得更好？你是否孤立了自己，拒絕與外界建立聯繫？』

約翰從來沒有寫得這麼快過，那些文字印入哈利的腦海，哈利突然想到妙麗一直要求他去看黑魔法創傷綜合科，但或許約翰說的才是正確的。

他的狀態跟黑魔法無關，他只是心靈上受傷了。

在他回過神以前，他就寫了疑問：「那我不想去找諮詢師，該怎麼辦？」

『跟你信任的人談一談，推掉工作，去散步，看風景，做一切你之前想做卻沒做的事情。』

哈利看著浮現在筆記本上的建議半天，心裡有一股暖流流過，十分熨帖。

「現在我相信你比我大了。」哈利咯咯笑，「不過工作還是要做的，成人的世界你懂的。」

『我相信如果你想，工作是可以推掉的。』石內卜一邊忙著給魔藥加材料，一邊指揮羽毛筆回覆。

「這個真不行，我之前已經用掉特休了。」哈利說，「不過只是一個小任務，問題不大。」

石內卜擰起眉，他一點都不信任哈利口中的小任務。依照救世主見鬼的運氣，小任務都能搞成大場面。

『注意安全。』

「多謝了。」跟約翰談過以後，哈利確實心情好轉許多。這種感覺跟榮恩他們重新聯繫起來又不一樣。對於衛斯理家，他的愧疚與感激大概永遠也無法讓他再把對方當成家人，只能是比較親密的友人。他不會再對榮恩宣洩任何一絲不滿的負面情緒，也必須跟妙麗保持距離。

可是約翰不同。

約翰好像能精準地把握住他的情況，給予中肯的建議，他從中獲得了很大的安慰。

他將筆記本放到一邊，準備叫客房服務吃點東西。

＊

他們十三人順利來到了民宿，資料中的紅心Q女性非常熱情招待了他們，準備了很多親子行程，包括擠牛奶、給羊剃毛，做布丁，還有迷你馬可以騎等等。

哈利不發一語，頂著一個小女孩的外貌躲在正侃侃而談的亞道夫身後，便裝成棕色的眼睛在瀏海的遮擋下四處打量可疑的地方。

他們的晚餐先經由了假扮老夫妻的解毒師試吃，確定沒問題後，幾人才開始動筷。

民宿新招的工讀生看起來很呆，機械式地給他們上菜。

哈利沒有動，他還在觀察。

民宿經營的兩位大人正在跟鮑伯他們聊天，聊到最近的溫度變化。秘魯的聖誕節在夏天，沒有哈利記憶中的白雪皚皚，反而充滿異國風情。

民宿的門窗都被花環與彩燈裝飾起來，在客廳中居然還搭了一個草棚馬廄，似乎是要模仿耶穌降生的樣子。

根據安布魯斯的資料，這很正常，作為麻瓜信仰的耶穌要等到聖誕節當天才會擺出來，所以是後天。

目前看起來沒有任何一處可疑的地方。

晚上睡覺時，哈利跟鮑伯還有一位女同事愛莉一間，三人趕緊交換了自己的觀察所得。

「那好像就是一名麻瓜，恐怕是被蠻橫咒控制傳話的。」愛莉說，「不論我問什麼秘魯當地的麻瓜新聞，她都能答得上來。」

「那也可能是因為他們本來就生活在麻瓜界。」鮑伯說，「不能大意。」

「我同意。」哈利說，「今天就放下竊聽蟲，如果他們是普通麻瓜，那他們不會有所察覺。」

「沒問題。」鮑伯豎起拇指，「這裡植物很多，反倒挺方便的。」

愛莉問：「現在就放嗎？除了臥室還要放哪裡？」

「廚房。」哈利不假思索。

「沒問題，我明天就藉口進去參觀的時候放。」愛莉說。

鮑伯舔了舔唇：「說到廚房，晚餐真的很好吃啊，妳順便幫我問問他們都是用些什麼香料吧，搞不好可以當伴手禮帶回去。」

「我只吃得出來檸檬汁跟洋蔥。」哈利說，「好像是叫酸醃生魚？」

「不只那個，燉炸豬肉三明治也很好吃……」鮑伯說著說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你是來出差的還是來品嚐美食的。」愛莉沒好氣地戳了戳對方的太陽穴，「睡覺！等會兒輪你守夜要是睡著的話，我可不饒你。」

「知道了知道了。」鮑伯連忙後退拯救自己的太陽穴，「我可不想英年早逝。」

哈利耳聽著同事們拌嘴，眼神卻一直望著窗外。

「隊長，那我們就先睡了？」愛莉走向床舖，還揪著鮑伯的耳朵。

「睡吧，時間到我會叫你們。」

民宿的床是通舖，直接鋪在地板上，大概是考慮到會有不少家庭帶兒童的關係，方便大人小孩滾在一起玩。

哈利低聲唸咒：「隱隱現。」過了一會兒，「速速前。」

沒有任何動靜，他沒有找到藏起來的魔咒或是陣法，抑或是隨便一個魔法物品。

所以這裡真的只是一間普通民宿，那個倒楣女人是彼岸花放出來的煙霧彈？

哈利無聊地望著窗台外的寧靜夜色，不斷思索派西說的話。

他很不願意懷疑同事，但就像派西說的，間諜這種存在，防不勝防。心理素質夠強，演技高超的間諜極有可能會讓他們滿盤皆輸，小柯羅奇跟石內卜已經親身示範給他看了一個好間諜的重要性。

可是會是誰呢？帶來的測奸器也沒有響。

當然他更傾向於有非法的化獸師，就像史譏那樣，為了防止這種狀況，他每到一個空間都會優先驅蟲，一個居家魔法，非常好用。

哈利漫不經心地想，佩妮阿姨曾經抱怨過蟲害，她買的某些殺蟲劑用過幾次之後就失效，害得她的玫瑰被啃了好幾個不美觀的洞。

月亮升空，在角落的壁鐘指向了十二點，昭示著平安夜即將到來。

沒什麼事情呢。

當然沒事是最好的，但哈利有些失望，如果真的什麼都找不到的話就是白跑一趟了。

他喝下變性水，確保效果會持續到他睡醒後，就叫醒了愛莉。

熬夜對哈利來說不是什麼太大問題，但對於一個十歲小女孩就不一定了，哈利已經感覺到頭暈目眩，耳鳴嗡嗡作響，他得趕緊躺一下。

好在他守第一輪，可以一覺到天亮。若是有什麼狀況，愛莉跟鮑伯也能藉口孩子賴床，這也是為什麼哈利要守第一個的原因。

當他重新睜開雙眼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

他覺得身體很遲鈍，頭也很痛，這個十歲小女孩身體真的太弱了。

哈利估算時間，他應該要再喝一瓶變性水，才能保證自己不會在麻瓜們面前露出破綻。

他起身走到飯廳，有點驚訝那裡沒人，不過他看到安布魯斯的紙條，他們一行人先去馬廄了，早午餐在桌上。

哈利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不過他也沒吃，而是走到靠近大門的窗邊，仔細辨識窗外的人影。

日正當午，陽光很強烈，照在青色的草原上閃閃發亮。這景象對哈利來說很新鮮，他從沒有過過這麼夏日風情的聖誕節。

愛莉他們應該已經裝好竊聽蟲了。

哈利拿出一枚耳機戴上，這當然不是麻瓜的科技，它裡面蘊含的是魔力，哪怕泡水火燒都能繼續使用。耳機中傳來窸窸窣窣的白噪音，這很正常，畢竟廚房沒人。

他趁著自己一個人，開始肆無忌憚地在這幢民宿中的主臥亂翻，查找任何一絲不對勁的事情。

即將到期的帳單，買菜的收據明細，略為老舊有些斑駁的牆壁，沒有整理而凌亂的棉被……哈利不得不承認，他真是一點破綻都沒找出來。

算了，既然煙霧彈的可能性極大，那他也不需要浪費時間。等確定監聽的狀況如何，再做打算。

他隨手拿起桌上的牛奶，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