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克斯很煩,在褚冥漾眼裡,就是一個倚老賣老為老不尊的老不死,而且總喜歡去招惹忘月阿姨,在忘月阿姨忍無可忍用水困住他的時候又哇哇亂叫,簡直不知道他到底要幹麻。

褚冥漾對於魔族沒什麼概念,凡斯也不怎麼熟悉,但聽希克斯說他們是非常、非常偉大的種族,所以數量很稀少,於是他們就人口稀少這個問題爭論起到底是魔族比較偉大還是妖師比較偉大。

很幼稚的吵嘴,但凡斯似乎也無心阻止他們,在爆走之後,凡斯就非常寡言少語,褚冥漾不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

通道內的時間有時很長,有時卻非常快,他們在忘月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幾乎跟亞那那時一樣長,起碼久到以為可以在這裡安身立命。

可是褚冥漾不滿足。

他想要復仇──凡斯也想。

只是凡斯認為報仇這種事,不該讓尚未年幼的褚冥漾扯進來,遭到希克斯無情的嗤笑:「不想把小鬼扯進來,最後小鬼自己胡亂行動,然後不想扯進來也被扯進來了。」

「乾脆點,想報仇就去,管他幾歲。」

褚冥漾難得贊同了希克斯一次。

血海深仇不會因為他的年幼而消失。

凡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褚冥漾一直很擔心凡斯在爆走之後似乎整個人都變了。

以前凡斯還會笑,還會揶揄他幾句,現在幾乎就是一具空殼,常常望著天空發呆。

安地爾走了之後就沒有再來了,他本以為凡斯是在等待安地爾第二次出現,但當他這麼問了之後,凡斯卻說他並不想再見到安地爾。

可是如果說安地爾可以提供情報,那為什麼凡斯那次出去找亞那卻沒有找著呢?

針對他的疑問,希克斯十分不客氣地吐槽:「那不就表示情報是假的嗎,果然是小鬼,連這個都搞不清楚。」

「凡斯怎麼可能被假情報所騙。」褚冥漾不服氣地說,「凡斯那麼強,他能判斷對方到底有沒有說謊。」

「哈,所以我才討厭小鬼,天真得太愚蠢了。」希克斯極盡諷刺之能,「那是在他力量爆走前的事情吧,你沒發現他力量急遽衰弱了嗎?」

「心靈是流動之物。」褚冥漾堅持道,「凡斯只是狀態不好。」

「行啊,既然狀態不好,他怎麼判斷對方有沒有說謊?」希克斯哈哈大笑,「況且,要是對方沒有說謊,只是隱瞞了關鍵情報呢?」

「這是魔族最拿手的把戲,他一個噬魔當然會玩得爐火純青。」

沒有說謊,隱瞞關鍵情報?

褚冥漾想破腦袋也沒能想出那是什麼狀況,他只當希克斯在嘴炮。

空氣中冒出一點點水滴,最終凝聚成一個巴掌大的水球,困住了希克斯的口鼻。

被水困住的希克斯又開始罵罵咧咧,但是聲音在水中傳不出來,褚冥漾回頭,果然看見忘月端著一盤簡陋的晚餐走了過來。

「漾漾,他又欺負你了?」

希克斯豎起中指,水球立刻長大到把他的頭給整個包住了。

褚冥漾好笑地看著希克斯在原地又蹦又跳,最後悻悻然收起中指舉起雙手,忘月這才解除法術。

「別鬧了,明天有客人。」忘月將托盤放到褚冥漾面前,「應該可以跟漾漾成為好朋友。」

「誰啊?」褚冥漾眨眼,有點懷疑,「是白色種族嗎?」

「硬要分類的話,是這樣沒錯。」

褚冥漾臉色陡然難看起來,原先的食慾也沒了,望著一盤本就簡陋的晚餐更加生氣。

「漾漾,你還年輕,應該多試著接觸一些人。」忘月柔柔道,「他叫妖重,是殘存的水妖精,我相信你們可以合得來。」

褚冥漾扯扯嘴角,他不是很想掃忘月阿姨的興致,但是他一點都不想跟那什麼妖重處得來。

「水妖精在之前的大戰中,被妖師一族攻擊,所以剩下的數量很少。」忘月繼續說,「漾漾,多看看世界,很多人都有各自的理由去恨、去愛,成年人囿於自己的成見,已經很難跳出框架,所以必須由年輕人去試著理解彼此的傷痛。」

「……為什麼?」褚冥漾悶哼道,「他們就算被妖師攻擊,那也是因為他們先找碴的吧。」

「這點,凡斯可以給你答案。」忘月凝視著他,「關於千眾與水妖精的糾葛。」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凡斯在剛剛來到通道的時候,曾經巧遇一位千眾的同族,他們短暫地搭夥了一段時間,接著便在對方遇到一位水妖精後分道揚鑣。

那個水妖精跟千眾相處得很愉快,直到千眾曝光了妖師的身份。

那位水妖精提議乾脆私奔,但是身份被知曉的千眾卻無法信任對方,轉而向百塵請求協助。

百塵不明就理,誤將千眾的請求折返解讀為滅殺,設立好空間點後,百塵便直接率兵攻打了水妖精。

那個千眾嚇壞了,他央求百塵立刻撤兵,他只是想要自己一個人偷偷溜回去,不是要屠村──但是一切都太晚了。

在百塵的眼中,白色種族每個都該死,殺了又怎樣?

 

「所以……是我們先動手的?」褚冥漾一臉呆滯。

凡斯嘆了口氣:「誰對誰錯很難去釐清了,漾漾。若沒有前面累積的隔閡與不信任,事情不會走到這個地步。」

「但是,那次,是妖師先動手的吧?」褚冥漾拉了拉凡斯的衣袖,「我們難道不是好人嗎?」

「好人就是好利用的人,小鬼。」希克斯一手支著頭躺臥在側,一邊往自己嘴裡丟東西吃,「真要說起來,戰爭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兩邊旗鼓相當才打得起來,一方碾壓一方,那就叫做屠殺。」

「是不是啊,妖師老大?」希克斯哈哈笑,「你沒告訴這小鬼,妖師在起初也主動出手滅了不少白色種族嗎?」

「比如說,光族。」

褚冥漾直視著凡斯,一臉懇求:「凡斯,到底怎麼回事?」

「……歷史本來就是侵略史。」凡斯疲憊地說,「你侵略我,我侵略你,用的理由無非都是那幾種:資源爭奪、種族大義、利益分配……說來都老套。」

「但就是這些一成不變的理由,所以你們的歷史永遠是戰爭史。」希克斯聳聳肩,往嘴裡丟進最後一顆果糖,「不像魔族,魔族幹架的理由才沒這麼多花樣,看不慣就打,打不過就死,簡單乾脆,從來不存在什麼瞎扯的復仇,被打死了是自己實力不夠,怪不得別人。」

「那你跑來這裡幹麻?」褚冥漾沒好氣道,「難道不是幹不過別人才不得已跑來這裡避難嗎?」

「我呸!」希克斯怒道,「誰說本尊幹不過?本尊就是看那時族不順眼,打了一架,不小心掉進來而已!」

「但是忘月阿姨說她撿到你的時候你已經快死了。」

「呸!忘月那女人污衊我!」希克斯氣到極點,「本尊如果不是被那該死的時族暗算哪需要她救!」

「所以你承認忘月阿姨救了你?」

「你這臭小鬼!」

在希克斯暴怒想要打死褚冥漾的時候,凡斯咳了幾聲,這一老一小湊在一起真是不得安寧。

「妖師不全然那麼無辜,漾漾。」凡斯疲憊地說,「侵略光族是真的,滅殺水妖精也是真的。」

褚冥漾不說話。

他本以為自己是受害者,所以他理直氣壯地去恨,現在告訴他,不,其實他們也是加害者?

「小鬼就是麻煩。」希克斯哼了聲,「有差嗎?看不順眼的傢伙就是看不順眼,上來找碴的傢伙直接打死就好了。」

「漾漾,別想太多了。」凡斯摸了摸他的頭,被褚冥漾一把揮開。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抗議道。

「嗯。」凡斯微笑,「我懂忘月的用意……你還是試著跟那位妖重接觸看看好嗎?」

褚冥漾不情願地答應下來。

 

 

出乎意料,褚冥漾跟妖重很合得來。

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第一次見面時,妖重便說他認識他,在另外一條最初的時間線上。

妖重告訴他另一條時間線上的所有事情,那個時候黑白世界還沒有分裂,只有八大種族共同生活在混沌之中,他們和諧友愛地相處著,彼此之間互信合作,也沒有隔閡。

直到一天,異靈降臨。

種族們開始彼此猜忌、嫉妒、怨恨、攻擊,仇恨的負向鎖鏈將本是一體的種族們分裂成千萬個分支,戰爭導致了久不能癒的傷痕,在癒合之前便添上新的瘡疤,血肉之中潰爛的膿包生出了蛆蟲,腐蝕著所有生命殘存的一點良善。

然後,對此疲憊不堪的種族們聯合起了負責終結的妖師,斬斷了這一條時間線。

「說是斬斷,但其實我也沒什麼特殊的感覺。」妖重說,「不過我想那個世界大概時間停止了吧。」

「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褚冥漾好奇道。

妖重不像亞那會發光,這讓他稍微沒那麼反感。

「那大概是因為,這宇宙之中不只一條時間線吧。有些時空會在某一個時刻互相碰撞,從而導致時空裂縫。」妖重說,「你們這邊不也是嗎?」

他拿出一面鏡子看了看:「『時間』很亂。」

「只有通道裡吧。」褚冥漾說,「聽說另外兩邊的世界『時間』沒有這麼亂。」

「你去過嗎?」妖重問,「雖然我認識『你』,不過那也不是『你』。」

他世界中的褚冥漾便是終結一切的最後一人,儘管如此,他也無法認定對方就是殺人兇手。

因為當對方放出最終兵器的那一刻,他感覺十分悲傷。

「沒去過。」褚冥漾頓了頓,「你那個世界是怎樣的?」

「嗯……我也說不好。」妖重說,「我所在的世界,四季分明,春天的時候,大地會因為細雨迷濛而有些空幻,嫩綠翠綠交織,草跟樹會散發出土壤的芬芳,精靈會在此時歌頌跳舞;夏天的時候,雷響蟬唱,妖精會在盛夏之際打造美麗的藝術品;秋天的時候,火紅的秋葉滿城飛舞,獸王奔馳舉辦著熱鬧的祭典;冬天的時候,天使會聚集在一起,為天下所有生命祝禱……」

「是嗎?」褚冥漾抿了抿唇,「包括妖師嗎?」

「那時候,是的。」妖重說,「漾漾,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隨便你。」褚冥漾有點彆扭道。

 

妖重把褚冥漾對白色種族的認知扭轉了九十度,起碼褚冥漾不再認為所有白色種族都該死了。

凡斯也不曉得這樣是好是壞,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上一代的仇怨,最好不要由孩子來背,憎恨該由大人帶去墳墓裡。

這就是忘月的意思吧。

「沒錯,你不覺得這樣很好嗎?」忘月擦了擦盤子,「亞那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我不認為你繼續帶著漾漾是個好主意。」

凡斯沉默。

「你已經爆走過一次了,雖然漾漾沒有察覺,但你的能量不多了吧?」忘月說,「你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時間』對你的束縛本來很小,但是你已經沒有能量可以抵禦這個世界正在將你的『時間』同化,同化完成後,本不屬於這裡的你很可能會因為時空異變消失。」

「你想讓漾漾到那時才知道嗎?」

凡斯垮了垮肩膀:「真是瞞不過妳。」

「是瞞不過水。」忘月柔柔地看著凡斯,儘管對方並沒有看她,「水承載了許多東西,歷史、情感、記憶、未來……凡斯,不管怎麼樣,我希望你們都不要後悔。」

「未來……那能告訴我一下,未來長什麼樣子?」

「我不知道,未來沒有形狀。」忘月道,「未來就是水,但是水是沒有固定形狀的,要看容納它的容器,容器是什麼形狀,它就會是什麼形狀。」

「你若是拿心型的乾淨容器去盛裝,它就會是一朵澄澈的心花。」

空氣沈寂了許久,凡斯才幽幽道:「我就不該找妳討論這種哲學問題。」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來道:「我會去跟漾漾提一下,順便警告他小心那個安地爾跟異靈。」

安地爾自從上一次現身後就不見影蹤,不曉得幹什麼去了,但不管是什麼都不會是什麼好事就是了。

 

 

黑色世界,現世。

 

「讓我想想,當時那個水妖精……叫做妖重吧?」安地爾摸著下巴,「為了保護你,也死了呢。不過我直到現在都沒有查到他是什麼來頭,就跟憑空冒出來的人似的,該不會跟凡斯一樣是從別的世界來的吧?」

「異靈會針對這些非本時空的存在優先發動攻擊,這是一種本能,換個說法也算是替時間種族盡責呢。」

這個混帳,他怎敢!

褚冥漾如果還有力氣,他發誓一定要跟安地爾同歸於盡。

「只不過不太恰巧,凡斯剛好是妖師,還很強,害得異靈得繞好幾個彎才能把他幹掉。」

凝聚成束的白色光芒堪堪擦過安地爾的眼角,留下一絲血痕。

「已經氣到失去理智了?」安地爾哂笑,無所謂地抹了抹血跡,「就這麼一點力氣,你應該等積蓄更久一點再發動攻擊的,說不定還可以弄瞎我一隻眼睛。」

兩人旁邊的空間無預警裂開,走出來的人正是百塵鎖。

他的表情已經沒有先前偽裝出來的,對褚冥漾的尊敬,反倒飽含不屑。

「是我大意,沒想到你對百塵煉的愛這麼扭曲。」褚冥漾嘲諷道。

「不是你大意。」百塵鎖說,俯視著褚冥漾,他非常喜歡這種角度,「而是你心裡只有那群該死的白色小鬼,根本看不清問題。」

「黑與白之間,本來就是你死我活的關係。」

「這跟你讓異靈進入你妹妹身體裡有什麼關係?」褚冥漾冷淡道,「白色種族該死,異靈同樣。」

「所以你選了白色種族,我選了異靈,就只是這樣。」百塵鎖無謂地說。

既然百塵鎖出現在這裡,哈維恩那邊八成是輸了……他應該逃走了吧。

「你把精靈石塞進去了?」百塵鎖大略看了一下褚冥漾的身體狀況,皺眉道,「這樣沒辦法當新容器。」

他妹妹當初瀕臨死亡,是跟異靈做了交易才續命至今,然而共用一具身體有很多副作用,最好的辦法就是盡快割離,給異靈找個新身體,他身為最強的傀儡師,本以為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打造一具軀殼給異靈用,但是異靈指定要有妖師血脈的軀體,因為契合度最高。

那有什麼比一個快死的冥王更適合的呢?

「我剛剛檢查過了。」安地爾聳聳肩,「暫時不能動他,所以無聊做了點實驗。」

「不能動他?」

「他身上有凡斯跟魔龍的雙重保護,只要生命跡象停止,他藏在某一處的力量就會被激活。」安地爾說,「雖然對我應該沒有影響,但是能不領教自然是最好的。」

「所以就卡死在這裡?」百塵鎖哼道,「藏在某處?反正肯定也不是這裡,有什麼好怕的?」

「陰影的封印只要鬆動,任何地方都能去,跟異靈一樣啊。」安地爾說,「這不是距離的問題。」

「那我現在還得吊著他的命?」百塵鎖飽含怒氣,指著褚冥漾對安地爾罵道,「我怎麼不知道你辦事這麼不可靠?」

安地爾的神色冷下來:「勸你少用那種口氣跟我說話,我跟你只是合作關係。」

百塵鎖憋了憋,雖然真打起來不一定會輸,但是他之前跟哈維恩大打了一場,體力已經被削弱,身上的傷也沒完全治好,現在跟安地爾起衝突肯定吃虧。

「那要怎麼辦?」

「先把他藏起來的陰影佔為已有。」安地爾一派輕鬆,「你是妖師,又有異靈當盟友,找出陰影的封印所在地不難吧。」

「沒用的。」褚冥漾閉上眼睛,「無論我死不死,我的計畫都會達成。」

「你是說陰影早晚會放出?」安地爾挑眉,「就算是那樣,那時你掛了,還有其他妖師在啊。」

「陰影是必須聽命於妖師的。」百塵鎖冷笑,「烏鷲那小鬼再怎麼樣也無法對我動手。」

烏鷲不行,但有一個可以。

那是他沒跟任何人說過的……就連希克斯也不知道。

最原始的陰影,產生了自我意志,跟他一樣深受白色種族吸引,在他死亡的時候,最後的言靈就會啟動。

到時候,他只會將安地爾撕得粉碎。

哪怕安地爾只吞了一半的靈魂,那也是徹底無法修復的傷害,為了讓那隻精靈續命,不得已只能讓他沉睡轉化。

而自己已經命令深必須聽命於那將會是踩在所有鬼王之上的黑王。

去信任一個本來是精靈的人,即便對方成了鬼族,褚冥漾依然很難相信自己居然能做到。

大概是因為那人……跟冰炎非常相似吧?

褚冥漾閉上眼睛。

「又暈了?不過他能醒才意外。」安地爾拍了拍褚冥漾的臉頰,「你妹妹跟那隻異靈呢?」

「我先送他們去安全的地方避難了。」

安地爾在心裡冷笑,異靈哪是需要避難的存在?看來百塵鎖腦子也不清楚了。

真無聊啊。

只是想吃點好吃的,怎麼就這麼難呢。

他當初想要吃凡斯跟亞那,費了那麼大的力氣,結果什麼都沒吃著。

混雜著絕望、懊悔、痛恨跟詛咒的靈魂吃起來一定很帶勁。

眼前的褚冥漾也是,又是看得到吃不著。

靈魂怎麼吞都吞不下去。

那時候若不是那隻精靈為了救那些正在被自己吸收的靈魂,恐怕也沒那麼好得逞。

這些傢伙真夠固執的,乖乖被他吃掉不是比較輕鬆嗎。

安地爾打了個響指,昏迷的褚冥漾便原地浮起:「走吧,帶路。」

他許久以前也吃了一些妖師,就算陰影真的爆發,他也不會死才是。

這時候,安地爾唯一沒有料到的是,那個被他吞了一半靈魂只能等死的冰牙精靈竟然會重新出現在他眼前。

以一種全新的身份跟熟悉的力量。

 

 

通道內。

 

冰炎一群人還在跟褚冥玥大眼瞪小眼。

他們不知道未來褚冥玥會發生什麼事,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他們的開局並不好。

米可蕥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好不容易獲准進入那間小小的屋子。

屋子內很簡陋,沒有任何一套多餘的家具,對比他們的孤兒院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雖然不安好心,不過他們的物質生活確實是比這對姐弟要來得好得多……

「你們平時都……怎麼吃飯?」米可蕥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和藹可親,「沒有大人嗎?」

「不見了。」六歲的褚冥玥仍有些戒備地看著她,「很正常,這裡本來人就會不見。」

可能是跌到時空裂縫裡面,也可能是被時間水滴抹煞,更可能是時間錯亂後不曉得去了哪裡。

米可蕥深吸了一口氣。

「這樣的話……我們能不能暫時跟妳一起生活?」她問道,為了展現誠意,她還特地跪下來跟褚冥玥平視,「我發誓,我們絕對不會傷害妳,跟妳弟弟。」

「白色種族說的話能信?」褚冥玥懷疑道,不過敵意比一開始少很多了。

就算心存警戒,褚冥玥目前仍然是一個相對好騙的六歲小女孩。

「我們有絕對的誠意。」米可蕥誠懇道,「妳是漾漾的姊姊,在這裡的人都是被……救的。」

褚冥玥仔細辨認米可蕥臉上的表情,雖然對方說的話斷斷續續,聽到耳裡的聲音也彷彿隔霧看花模糊不清,但是她大約判斷得出來,這群人應該跟自己的弟弟有很深的淵源。

沒有敵意跟殺意,她確認過了。

即便是那隻看起來最毛躁的雞也沒有。

 

冰炎一行人暫時在褚冥玥這裡住下了。

只不過屋子著實狹小簡陋,他們先是想辦法拓展了居住地,接著每天都兩人一組出去打探情報。

其他有些人則是會教導褚冥玥如何防身跟一些術法基礎。

褚冥玥從來沒有過這種經驗,不禁冒出『這些白色種族還是有點用處的嘛』的想法。

他們一開始本來抱持著褚冥漾沒多久就會自己回家的美好想法,一直在原地等待,但是等來等去,敵人換了一批又一批,就是沒等來歸來的褚冥漾。

他們哪裡會知道,褚冥漾已經跟著凡斯走了呢。

直到某一天,他們驚覺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休狄死了。

嚴格來說,是觸碰到時間水滴後直接不見了。

他們是通道外來的,並非一開始就生長在這裡,又長期居住在一起,很容易就引來時間水滴的注意。

「你為什麼不早點提?」冰炎怒氣沖沖地質問魔龍,「我們會引起『時間』的注意?」

『我幹麻要那麼好心提醒你們啊。』希克斯待在手環裡,連現身都懶了,『我一開始就說得很清楚,我瞧不上你們,死了剛好啊。』

 

他們不得已只得帶著褚冥玥一起移動,又再度過起顛沛流離的日子,但好在他們已經足夠強,也有豐富的經驗。

一次次化險為夷。

他們最後找到了褚冥玥的生母,將她留在了那裡後便離開了。

 

「冰炎,我們還要漫無目的找多久?」夏碎問道。

他們已經褪去一開始的青澀稚嫩,變得成熟,變得冷靜,不再會張惶失措地原地等待了。

但是一直像隻無頭蒼蠅四處找人也不是辦法啊。

冰炎搖頭:「不是漫無目的。」

他低頭瞧了瞧棲息著魔龍的黑色手環,輕微晃了晃:「它會給指引──在我每一次遇到致命危險時。」

「啊?」夏碎愣了一下,隨即大怒,「這就是你完全不顧自己安全的理由?好幾次了!好幾次你差點就死了──」

『如果連這點險都不肯冒,本尊憑什麼要幫你們找小鬼啊。』魔龍在手環裡面譏笑道,『本尊願意給你們一點劫後餘生的小獎勵,感恩戴德吧。』

夏碎氣到沒了言語,憤憤轉身,千冬歲見狀趕緊跟了上去,沿路寬慰著。

「但我也覺得沒有必要。」安因溫和地說,「漾漾對你最特殊,我覺得他不會高興見到你受傷……如果一定要有人面臨犧牲,那請讓我來吧。」

冰炎按住手環,搖頭。

「這是褚給我的,我相信這是一種試煉。」他堅持道,「在找到褚以前,我不會停止。」

褚冥漾不在,夏碎也說不動,一直喜歡跟冰炎唱反調的休狄也沒辦法當那個急煞車,眾人只能在一邊乾著急,祈禱盡快找到褚冥漾。

不然按照冰炎這種不要命的攻擊與修煉方式,遲早出岔子的。

 

或許是聽到了他們的祈禱,沒過多久,他們竟然遇上了已經跟褚冥漾生活過一段時間的亞那。

這時候凡斯跟褚冥漾才走沒幾天,可是通道內他們能去哪裡尋人呢?

只能說又錯過了。

但是,總算是看見希望了,這讓他們士氣大振。

他們也從亞那那裡知道了一些關於妖師更詳細的情報……比如褚冥漾其實很喜歡吃甜的,只是因為資源不夠,所以沒辦法常常吃到。

「喵喵一定要親手做點心給漾漾吃。」米可蕥眼中燃起熊熊鬥志,「一定!」

「我們也來幫忙。」雷多歡樂地扯著自家兄弟的手臂報名參加。

他們很久沒這麼熱鬧了。

而冰炎則是直視著亞那,他知道,儘管沒有證據,但是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父親。

他們神似的五官與長相就說明了一切。

「……母親呢?」過了半晌,他輕聲問道。

「在你被搶走後就瘋了。」亞那垂下眼睫,「接著就被殺了。」

所以他母親已經死於通道內了。

「我沒能保護好她,甚至也沒能讓凡斯跟漾漾信任我。」亞那低垂下頭,冰炎瞧見了深深的挫敗,「我真的很想做好的,一個丈夫、一個摯友……但好像我不管怎麼做,都是一團糟。」

「現在,我的兒子都長這麼大了,我連父親都不知道怎麼當。」亞那耙了耙頭髮,「你比我好多了……這點真像你媽媽,她是一個勇敢的女人。」

「我會幫你們找人的。」亞那說,「你們還不知道冰牙族在通道內的據點吧?我帶你們去……」

 

通道內有種族的各自據點,這是他們沒想到的,即使他們出來探聽情報這麼多次都沒發現啊?

「因為沒有人會說啊。」亞那解釋道,「那等於是告訴其他人來攻打這個大本營……不過,凡斯……也就是妖師們沒有就是了。」

他沮喪地垂下頭。

冰炎不知道,亞那不知道,甚至是凡斯也不知道。

那時候,所有人都不知道。

妖師有自己的據點,而且,已經被異靈悄無聲息地控制住了。

 

安地爾就在這個據點裡面,跟百塵鎖商量著事情。

「沒錯,最強,但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安地爾微笑道,「而他帶在身邊的小鬼,雖然空有力量,但是年紀很小,非常好洗腦、好控制。」

「難道不心動嗎?脫離這種時間不確定的狀態,在純黑世界操縱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傀儡當王?」

百塵鎖轉頭看了看那因為被白色種族傷到而奄奄一息的妹妹。

「機會只有一次哦。」安地爾誘哄道,「你看你妹妹也差不多要死了吧,真不考慮嗎?」

他的右手食指上有一小措藍色的火焰,說是火焰也不太對,只是形似火焰罷了,那是來自魔神的產物。

異靈。

百塵鎖咬了咬牙,應允了。

 

 

在冰牙據點待了一陣子後,他們並沒有跟亞那一起行動。

畢竟他們相識不久,即便血脈擺在那裡,也難以親近,更何況分開找人更有效率些。

但是冰炎無比後悔為什麼沒跟著亞那一起去。

亞那回來的時候,他的身上已經帶有不可解的毒跟致命的黑暗詛咒──一看就知道這種針對靈魂與血脈的詛咒出自妖師的手筆。

「不是漾漾……放心……」亞那斷斷續續地說,他是自己一個人跑回來的,這或許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快點……我把記憶……給你……」

他不能讓事情擴大,所以他選擇了拖著重傷的身體來找他唯一的兒子。

冰炎張了張嘴,想喊米可蕥過來給亞那療傷,但是亞那緊抓著他的手不放,一片片畫面閃過眼前,他不得已,只能先讓亞那將記憶傳輸完畢。

等到記憶傳輸完成,亞那也昏死過去了。

看著重傷血流不止的父親,冰炎忽然有些迷惑,他堅持要找褚冥漾是正確的嗎?

他記憶中的褚冥漾已經在把他們送進通道後就再也見不到了啊,為什麼他還這麼堅持?

這個過去的褚冥漾真的有必要見面嗎?

魔龍不也說了,時間線會分岔,如果他們不見,那總有其他時間線的他們會去見,自動補完這個時間空缺。

但是他在亞那的記憶中,看見了安地爾。

那個混蛋,裝著一副假惺惺好人的模樣接近他的父親,然後用花言巧語騙得了凡斯跟褚冥漾的所在地……

他要殺了安地爾!

「冰炎?天啊,這是怎麼回事?」收到消息趕過來的米可蕥看著只剩下一口氣的亞那驚呼,衝過來就開始療傷。

趕過來的還有月見兄弟,正好他們擅長的是詛咒的修復跟靈魂療傷,這才暫時保下亞那一條命。

 

將亞那安置好後,米可蕥走出房門,找到了正在望著天空的冰炎。

「接下來怎麼辦?」她輕聲問,「看起來,即使遇到人,對方也不會信任我們……恐怕會比他姊姊那時候更棘手。」

「走一步算一步。」冰炎望著不再有動靜的黑色手環,「我們已經離他很近了,不能功虧一簣。」

冰炎這麼說是有理由的,因為魔龍是這麼說的:『接下來你們愛怎樣怎樣,跟本尊無關了。』

魔龍很重視褚冥漾,也一直用一種比較惡劣的方式在引導他們找褚冥漾,這會兒突然撂袖子不幹,只能說他們已經很接近了。

越是接近目標,會受到的干擾就越大──因為太多能量混雜交織,就像從空中看能夠看出一整排的紅色帳篷,但是降落後卻必須一個個找混在其中的某一個。

冰炎握緊了胸前的項鍊。

 

 

跟褚冥漾的會面,比他們想像中來得更快。

本來有些思鄉情怯的猶疑,但就是見著了。

他們不是在戰場上見到的,是在冰炎去取水的河邊遇上的。

這河水是附近的水源,但是長度極長,沒人知道它的上游跟下游到底在哪裡。

所以在河邊遇到故人,也需要一定的運氣。

冰炎是真的沒有想到,見到過去的褚冥漾,竟然是會在這麼平和、沒有他人的情況下。

他就這樣凝視著對方,眼中傾訴著千言萬語,手不自覺地握緊了他珍惜不已的那條項鍊。

就在他們眼神交會時,他清楚聽見了命運的軌道接上的聲響。

但也許對方並沒有聽到,年幼的褚冥漾瞪著他,彷彿在看一個仇人。

是啊……亞那的記憶告訴了他,是什麼造成了褚冥漾的仇恨。

但是沒關係……那個在孤兒院的褚冥漾已經用行動告訴了他,仇恨是可以被化解的。

「褚?」他輕聲喚道。

褚冥漾警戒著後退,身邊開始聚集黑色的能量球,進行無言的恐嚇。

「不用怕,我不會傷害你,永遠不會。」冰炎放緩語氣,「讓我看看你,看看你就好。」

這什麼奇怪的要求?看?是藉由眼神接觸發動的法術嗎?

他是有聽過幾個藉由視線達成條件的法術,諸如蛇眼獸眼之類的……

褚冥漾斂下眼,警惕地用餘光去瞄冰炎,但再也不肯正眼瞧對方了。

冰炎:「……」

他無奈一笑:「我真的無意傷害你,我發誓。」

「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情嗎?那一天,你姊姊叫你快點跑。」

黑色能量球急速往自己這裡衝過來,冰炎躲也不躲,他也沒興趣去躲,但是戴在身上的黑色手環卻阻擋了褚冥漾的一切攻擊。

是因為發生過,知道過去的自己肯定會出手攻擊,才讓他戴著的嗎?

他摸了摸手環。

『啊哈,是小鬼啊,認得本尊不?』魔龍冷不防竄了出來,嚇了褚冥漾一跳。

『這個時間點,跟忘月那女人遇上了沒有?』

「希、希克斯?」褚冥漾一屁股跌坐在地,震驚不已,「為什麼……你背叛忘月阿姨?」

『我呸!誰背叛那女人了?不對,本尊本來就沒有效忠那女人!』魔龍氣得跳腳,『果然是過去的小鬼,又蠢又笨!』

「過去的小鬼……所以你們認識未來的我?」褚冥漾一瞬間抓住重點。

『那又怎樣,未來的你一樣又笨又驢!』魔龍噴了回去。

「你說什麼!」褚冥漾氣得跳腳,「我要告訴忘月阿姨!」

『蠢小鬼,只會告狀是不是?先說清楚這時候的你是哪個時間點啊你!本尊可不想再當保母!』魔龍呸道,『忘月還在嗎?』

褚冥漾一呆。

對喔,忘月阿姨不在了,妖重也不在了。

他甚至不知道他們為什麼突然之間就不在了,但這才是正常的。通道內,無常即是常態,像忘月跟妖重那樣長時間身上都沒吸引『時間』攀附的才不正常。

所以,他就又回到了跟凡斯的兩人生活。

希克斯自然看褚冥漾的表情,就知道這時候忘月肯定消失了,因為現在這個『自己』出現了。

通道內是無法跟自己的過去或是未來碰面接觸的,這是時間的鐵則,唯有他。

過去的他在這裡感知到未來、也就是現在的自己,不顧阻攔想要打破這見鬼的規則,好好嘲笑一下那該死的時間法則──結果引來了數滴時間水滴追殺。

而忘月為了救過去的自己,帶著一族跟著妖重一起自滅了。

王八蛋。

魔龍簡直想要打開那女人的腦袋看看到底在想什麼。

「你們究竟……」褚冥漾抿了抿唇,「想幹麻?」

想幹麻?

這真是個好問題。

魔龍哼笑:『問你啊,小鬼。』

褚冥漾:「……」他哪會知道?他會的是言靈,又不是讀心。

冰炎扯了扯嘴角:「我想好好看看你,以後恐怕機會不會太多……可以嗎?」

褚冥漾這回直視冰炎的眼睛,顯然希克斯的存在讓他放鬆了不少。

『那見鬼的時間法則對本尊不管用了,本尊現在就告訴你,要享有好果子吃,就跟著這群白色傢伙去白色世界。』魔龍張牙舞爪道。

他當然也有自己的私心,說了一個跟他所認知完全不同的未來。

在他的過去,褚冥漾是跟這群白色傢伙生活一段時間後就分道揚鑣,被安地爾跟百塵鎖哄去當那啥鬼冥王了,如果可以從現在開始撕扯出時空的破口,那起碼眼前的小小鬼不會落到跟那失衡的混蛋小鬼一樣的下場。

冰炎對此罕見保持了沉默。

褚冥漾狐疑地看著希克斯:「你沒被洗腦吧?希克斯,跟著一群白色種族?」

『忘月跟妖重不也一樣是白色種族。』

「忘月阿姨有妖師的血統。」褚冥漾反駁道。

『那妖重呢?』

「……我要回去找凡斯。」褚冥漾慢慢後退,「既然你們知道所謂的未來……那該知道凡斯是誰吧。」

魔龍白眼都要翻到天邊:『去啊,本尊有阻止你去?』

褚冥漾冷笑一聲,轉身就跑。

他才沒那麼傻,他光看長相就知道了,眼前的精靈雖然沒有那種淡淡的光芒,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亞那兒子!或是姪子!總之一定有血緣關係。

就算已經詛咒亞那了,他母親跟姊姊的仇……

還是要報。

他摸了摸胸口,那裡空空蕩蕩的,他沒有去深究,初見冰炎時,心臟傳來的,細細麻麻的鈍痛,究竟從何而來。

那肯定是血海深仇造成的異常吧。

 

 

冰炎面臨了抉擇。

 

是要送這個褚冥漾回黑色世界成全本來的時間線,從此再不相見;抑或是乾脆帶著還有些懵懂的褚冥漾回白色世界,跟那個世界的褚冥漾徹底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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昀羲碎念:

好啦總之網路上試閱就到此結束啦~後面把該交待的交待完畢就是甜甜蜜蜜談戀愛了~

因為沒有八月場次,所以這本就挪到十二月囉

如果到時候還有空的話,骷髏跟粉絲也會一起出,算是把今年原本該有的三場新刊一次在年底補完這樣~

謝謝大家XD

給大家複習一下筆電美美的封面~

昀羲二度相逢原圖.

看一次美一次(驕傲(尸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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