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亞那跟凡斯是好友，兩家往來很頻繁，常常去彼此家裡串門什麼的。

某一天，亞那的老婆懷孕了，凡斯唯一的表妹也懷孕了，他們便在兩家人一起烤肉的時候開玩笑道，如果生出來剛好一男一女，就讓他們成婚，如果性別相同，那就當兄弟或是姊妹，親上加親。

先生的是亞那老婆，生出一個男孩子，取名叫颯彌亞，天資聰穎，不滿一歲就能流利地說話，凡斯說這孩子大概把亞那跟他老婆的高智商都繼承走了。

晚一年，褚冥漾出生，本想結娃娃親的白玲慈比凡斯更遺憾，她還是想要一個女娃兒，看看小玥多獨立多有本事──一口就拒絕了亞那家遞過來的娃娃親。

後來亞那一家移居國外，兩家人也就因此斷了來往，一直到褚冥漾小學畢業的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個指腹為婚的對象，喔，現在該變成兄弟了。

會知道的原因是亞那一家人要搬回來了，所以當然，他那從未謀面過的兄弟也回來了。

「人家剛回來，對附近環境不熟，拜託漾漾帶帶人家嘍。」白玲慈笑道，「小玥課業忙，可以嗎，漾漾？」

看在白玲慈做的大布丁上，褚冥漾無所謂地答應了。

然後他第一次體驗到什麼叫做一見鍾情，驚為天人。

冰炎跟褚冥漾第一次正式見面是暑假，學校還沒開學，所以褚冥漾十分熱心地帶冰炎熟悉環境，哪裡有餐廳、哪道菜比較好吃、哪邊有書店、圖書館、營業時間、哪邊有超市，週幾有特價……鉅細靡遺。

冰炎能在一週內就把新家熟得像是從小生長的老家，都得歸功於褚冥漾這種碎碎念。

後來一開學，冰炎毫不意外地因為帥哥轉學生的身份成為了校內風雲人物，褚冥漾與有榮焉──看喔，我有個這麼帥的兄弟，雖然是雙方家裡長輩定下的。

然後，帥哥一定會被問到的其中一個問題就是，有沒有女朋友？

「女朋友沒有，有一個被家長指腹為婚的對象。」

這是來自冰炎的官方說法。

褚冥漾羞死了，雖然冰炎很明顯拿他當擋箭牌，但反正他當得也挺高興，而且冰炎也沒把他曝光──可能因為一旦知道指腹為婚的對象是他，擋箭牌就失去了效果。

畢竟那群兇猛的母獸，是壓根不會把褚冥漾這種小白菜當成對手的，塞牙縫都不夠呀。

褚冥漾就這樣樂滋滋地當暗地裡的擋箭牌當了三年，然後效力漸漸失去效果，所有人都覺得冰炎在唬爛了，因為過了三年，那傳說中指腹為婚的對象完全不見蹤影，就算真的有也不構成威脅，又沒相處過，沒有感情基礎，現在那興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指腹為婚呀，都是年輕人自由選擇的時代了，誰管那些舊俗。

亞那跟凡斯倒也沒強迫兩個小孩一定要稱兄道弟，互結連理什麼的，他們觀念很開明，他們的友誼，下一代繼承最好，沒繼承只說明緣份不夠，除了有點遺憾外無所謂。

只不過冰炎跟褚冥漾一見如故，他們做長輩的也很開心就是，兩家又恢復到以往常常互串門子的程度。

反正小孩不尷尬，他們也就不顧忌那麼多了。

褚冥玥因為年紀稍長，跟他們玩不到一起，但也跟白陵然還有辛西亞玩得不錯。

幾個小孩會趁週末的時候一起出遊，爬山玩水之類的，褚冥玥總覺得自己弟弟就像一隻小笨狗，只圍著主人轉，看得她眼酸──她可是親姊姊，居然輸了一個天降的假哥哥？

算了算了，漾漾開心，她就眼不見為淨。這就導致了冰炎跟褚冥漾單獨相處的時間增加。

俗話說量變可以導致質變，冰炎對一直圍在他旁邊獻殷勤的小學弟本來沒有太大感覺，就是因為父母提了所以多注意了點，而且小學弟又是個囉唆至極表情豐富的外來種，就觀察來說是個很有趣很抒壓的表情包。

冰炎也只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這種來自同輩純粹崇拜的目光很好地滿足了他的優越感。

不過某一天，這個小尾巴忽然間就不跟著他了。

怎麼回事？

難道是小尾巴找到別的主人打轉了？

冰炎一想到這裡，不禁渾身戾氣──哪裡來的不長眼東西，居然勾他小狗的魂？

褚冥漾也是，不知道離家要打聲招呼嗎？虧他身上還有婚約呢，不守婦道！

思想一直很開明的冰炎瞬間回到了舊時代。

他表面不動聲色，實則觀察起褚冥漾周圍有沒有新出現什麼人，打著製造巧遇來在那不長眼東西前刷一刷存在感。

結果此人不存在，或者說找不到。

褚冥漾所有生活作息都跟之前沒兩樣，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不再對冰炎跟前跟後了。

冰炎為此感覺很焦躁，他馬上要畢業了，即將升入高中，他馬上就要看不到褚冥漾到底在跟誰搞鬼了。

眼皮子底下都能藏得這麼好，他要是離校還得了。

另外一邊，褚冥漾也對冰炎即將離校十分惆悵，他馬上就要在學校內見不到冰炎了，雖然兩家還是有來往，平時也可以去串串門之類的，他們甚至已經熟到可以在彼此房間過夜穿對方的衣服，但褚冥漾也知道，這種狀況不會永遠持續下去。

當年凡斯跟亞那那麼要好，結果也因為各自的家庭各奔東西，一想到也許不久後的將來，冰炎考上外地的大學搬出去住，他就更沒機會跟冰炎相處了。

趁這個機會先習慣一波，之後就不會想太多了。

褚冥漾魂遊九天之外的模樣被褚冥玥嘲笑為失戀：「那還不簡單，他上哪所學校你就跟著去啊，你成績不是在他幫你補習之後就起來了嗎？」

褚冥漾愁眉苦臉：「可是這樣，學長會不會覺得我很煩？」

他已經聽到一些女生在傳他跟學長有一腿了，說他們過從甚密得不像普通學長學弟。

「我瞧他挺樂在其中的。」褚冥玥哼道，順便把枕頭砸向自己的弟弟，「你都快把他捧上天了，幹麻把自己搞得那麼卑微。」

「啊？我沒有啊？」褚冥漾一臉茫然。

「你二十四小時扣除所有沒見到那小子的時間，臉上都寫著哇學長好厲害、學長好帥、學長無所不能，我看了都替你丟臉！」

「可是這是真的……噗！」

這回砸向褚冥漾的是兇器級別的教科書：「幫你補習真是我自己找氣受，自己唸吧你！」

褚冥漾摸了摸感覺被拍扁的臉，有點擔心自己是不是毀容了，本來站在學長旁邊就很路人了，要是毀容了豈不是更糟糕？

冰炎後來得到消息是褚冥漾為了跟他上同一所高中，所以拼死在補習，這個理由他接受了，但是他不能理解，為什麼補習不找他？之前也都是他在幫褚冥漾複習功課抓重點的啊。

「因為我比你教得更好！」褚冥玥氣沖沖地掛斷電話。

冰炎一直覺得褚冥玥對他有意見，他出於教養也不會說些什麼，但是難免心情受影響，結果父親說她只是因為弟弟被搶走了，所以覺得不甘心。

聽完理由後冰炎忽然就覺得褚冥玥順眼很多──他就是搶了人家弟弟，怎麼樣？

他跟褚冥漾身上可是有著婚約的，褚冥玥再不願意也得把弟弟讓出來給他。

冰炎已經完全沒去思考那婚約其實在確定他們性別後已經自動被大人作廢了。

歷經千辛萬苦，褚冥漾總算如願考上了冰炎所在的高中，他還來不及適應他的新校園生活，他就被一群學姐給叫出教室。

褚冥漾誠惶誠恐：「有、有事嗎？」

「你就是冰炎婚約的對象？」

褚冥漾震驚無比：「……哎？」

等等學長，為什麼這一次直接將他曝光啊？

他是承認還是不承認？

褚冥漾思考怎麼回答比較好的時候，冰炎來找他了，眾人起鬨鬧著，褚冥漾被刺激得臉都紅了。

「冰炎，你不能因為嫌追求者太多太煩，就拉一個無辜小學弟下火海啊。」其中一個學姐對冰炎解釋了來龍去脈，笑道。

冰炎對此沒有表示，雙眼反而瞇了起來：「褚，你想悔婚？」

不是不是！絕對不是！

褚冥漾拼命搖頭，腦袋一熱大聲道：「我跟學長真的有婚約！」

原本還鬧哄哄的教室走廊瞬間靜寂得一根針掉落都能聽得見。

嗚……社死現場……

褚冥漾欲哭無淚，他怎麼開學第一天就被定死在冰炎結婚對象上了？他是喜歡冰炎，可是這種被拿來當擋箭牌的酸澀感覺讓他越來越受不了了。

冰炎敏銳地發現褚冥漾發紅的雙眼，驚覺自己好像做得太過分了，連忙把人拉走，直到拉到一處沒人的偏僻角落才停下來。

「褚，怎麼了？」

「嗚哇……」褚冥漾哭了，「學長是笨蛋！」

這種心上人把自己當成一種好用工具的感覺真是太痛苦了，褚冥漾覺得他就不應該跟冰炎上同一所高中，之後冰炎要交女朋友的話他還要負責解釋他就是一時的權宜之計，冰炎是喜歡女生的之類云云……

褚冥漾本來沒注意到自己感情的，被褚冥玥戳破之後反而意識過度，哭哭啼啼顛三倒四地說完自己的想法，最後還可憐兮兮地問冰炎會不會因為這樣就完全不理他了。

冰炎挑眉，露出邪笑，抬起褚冥漾的下巴就是一個吻。

褚冥漾嚇得連哭嗝都出來了。

眼前的人真的是學長嗎？他剛剛是不是在作夢？

「當然不是。」冰炎滿意地點頭，很好，小狗還是他的小狗，沒有其他不三不四的人跳出來跟他搶，「婚約者之間做這種事情很平常。」

才怪喔！學長我看的電視劇比你多，我聽你在唬爛。

褚冥漾一臉你怕不是在說笑的懷疑表情。

冰炎嘖了一聲，理直氣壯：「誰讓你之前都沒理我？」

所以他這一次趁褚冥漾開學之前就到處宣傳他有對象了。

「學長，你……真把婚約當真啊？」褚冥漾小心翼翼地問，「我以為學長你不想說呢。」

說實話，一開始真沒有。

「見到你之前沒有當真，見到之後當真了。」冰炎低下頭，他家小狗臉紅紅的，好想咬一口，「你呢？」

「……我也是。」因為害羞，褚冥漾的聲音很小，不過冰炎還是聽見了。

＊

「等等，凡斯，我發誓我絕對教唆小亞去勾引漾漾！」亞那在客廳中左閃右躲，企圖躲避好友手上拿來揍人的拖鞋，「絕對沒有！我也沒有誤導小亞說婚約就是指兄弟……好吧或許他小時候的有，但是現在絕對不是、呃噗！」

凡斯抄起沙發上墊腰的抱枕往亞那臉上丟：「你好意思！我家漾漾那麼乖、他絕對是被哄騙的！」

亞那頭一次覺得他跟凡斯的友誼要走到盡頭了，因為這件事他真的沒辦法替兒子找藉口。

兩人交往，兩家人雖然訝異但是也給予了一定尊重，甚至還有些樂見其成，原本一切都很順利，直到這天……

「為什麼不是你家兒子穿婚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