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皮諾，你回來啦。」本來在晒衣服的出久看見一隻粉色的小鳥朝他俯衝，在自家陽台蹦跳討吃食，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飼料放在掌心，小鳥也不怕他， 開心地在他掌中蹦跳啄食。

不過如果皮諾出來了，那表示……

果然沒多久，他家的門鈴就響起來了。他的鄰居洛迪一臉沒辦法的無可奈何神情：「抱歉，皮諾是不是又飛到你這裡了？」

出久側身，讓洛迪進屋，洛迪一進來就看見皮諾反客為主，在屋內上跳下竄，彷彿不將整個屋子蹭一遍不罷休似的。

「給你添麻煩了……皮諾，喂！皮諾！」

皮諾完全不理會自家主人的叫喚，拍著翅膀到處飛，還鑽進開著一道縫的出久臥室。

「喂！」洛迪大驚失色，整個臉色都紅了。

「啊，沒關係的。」出久笑著安慰，「洛迪，你也不要這麼氣，皮諾只是小鳥嘛。」

洛迪把話吞回肚子裡。

他不是氣紅了臉，是羞紅了臉。好險出久不知道皮諾是他的個性……

不然他的心思簡直昭然若揭。

「我去帶他出來。」

出久走回房間，他的臥室不如客廳廚房那般乾淨整潔，可千萬不能讓洛迪看到，太丟臉了。

一直不受主人控制的皮諾一見出久進來，反而往他懷裡衝，像一隻狗狗似地不斷用頭拱著出久，出久趕緊將他捧在掌上，用食指輕輕揉著皮諾的頭，小鳥心滿意足地安靜了。

看到皮諾這樣享受的鬼相，洛迪摀住了臉。

「洛迪這次出差，有遇到什麼有趣的事情嗎？」出久揉著已經開始安穩睡覺的皮諾，對洛迪笑著問。

「還不就老樣子。」洛迪聳聳肩，「就是送那些英雄搭飛機罷了，沒什麼好講的。」

「這樣啊。」

洛迪頗不是滋味，他知道出久很嚮往英雄，但是因為他是無個性，所以永遠跟英雄無緣。

而自己當初一時嘴快說自己也是無個性，出久那找到同類的感動讓他將這份謊言維繫至今，反倒說不出口了。

「不過洛迪是A，跟那些英雄共處一室不會不舒服嗎？」

「喔，那還好啦，好像個性因子跟性別因子有影響，他們之間似乎會產生排斥磁場，但是我因為無個性反而沒有影響。」洛迪真是鬼話張口就來。

「這樣啊，因為我是B，所以感覺不到那些。」出久說，「洛迪的話，應該有很多O喜歡吧？」

「你在說什麼啊。」洛迪一副受不了的樣子，「O麻煩死了，動不動就嬌弱得需要別人保護，味道還會影響我工作……」

「洛迪的思考方式太直A了吧。」

「才沒有。」洛迪悶道。他在遇上出久以前，也是一個普通的，會對O起反應的A啊，還不是出久把他變成這樣的。

如果出久是個O，現在應該已經被他散發的費洛蒙給逼得軟了雙腿才是……真是太沒警戒心了。

但是要求一個B對A有警戒心好像也太不講道理了。

兩人聊了一陣，最終洛迪終於硬逼著皮諾跟自己回家了。

目送兩人離去進了隔壁家門的出久，臉上得體的微笑在關上門的那一刻消失殆盡，背靠著大門滑落下來，雙手摀住臉，隱約能從指縫中看出一絲冒著熱氣的嫣紅。

他剛剛表現得還正常吧？

不要因為洛迪又來自己家就高興成這樣啊！

洛迪雖然也是無個性，但是他是A，比他這種平凡不起眼的B要有更多選擇，能繼續當他鄰居，在他的好友中佔一席之位就該滿足了。

說起來真要感謝皮諾，幸好洛迪的寵物好像滿喜歡自己的，多虧了牠，兩人的聯繫也不算生疏。

「想想等等吃什麼吧……」好不容易等到熱度退去，總算冷靜下來的出久面對空無一物的冰箱犯了愁。

要不然還是去便利商店買個圍波便當吧。

對自己向來挺隨便的出久稍微整理了一下，拎著鑰匙就出門了。

好不容易將皮諾帶回家的洛迪一進門就被皮諾不滿地啄成滿頭包。

「我有什麼辦法！」洛迪氣悶死了，「難不成還要賴在人家家裡吃飯不成！」

皮諾又用力啄了他一口。

「對啦！我想跟他一起吃飯！」洛迪氣道，「但是我不敢啊！」

皮諾這次啄得更用力了。

「要是我告白被拒絕了怎麼辦！以後當鄰居不是很尷尬嗎！」

皮諾這次不啄他了，牠飛到天花板的燈罩上窩著，翹著屁股對著洛迪，毫不掩飾自己的鄙視。

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膽小，洛迪要氣死了，他怒氣沖沖地打開冰箱，轉開水龍頭跟瓦斯，揮著菜刀剁剁剁，就像在發洩不滿一樣。

等他回過神來，他已經燒好對一個人來說太過豐盛的四菜一湯一鍋飯了。

皮諾轉過頭，圓滾滾的大眼睛瞇成半圓，用一種看透一切的眼神看著他。

「好啦！我去邀請他一起吃行了吧！」洛迪實在受不了自己的個性鳥這樣鄙視他，燃起不顧一切的氣勢大步邁向玄關，就在即將開門之際戛然而止。

「萬一他已經吃過了……」

皮諾這次像子彈一樣撞扁了他的鼻子。

出久有選擇性障礙，即使是已經選擇要吃圍波食品，還是在櫃前猶豫了許久，品項太多了，光是做決定就花了不少時間。

然後，當他好不容易拎著便當回家時，就看見洛迪站在自己家門口按門鈴，嚇了一跳：「洛迪？」

當洛迪轉過身的時候，出久更驚慌了：「你的鼻子……？」

「剛剛皮諾鬧脾氣呢。」洛迪摸摸鼻子，「你吃過了嗎？」他的眼神落到了出久正拎著的圍波食品，不太高興地皺眉，「你就吃這個？」

「呃……我剛剛才發現忘記買菜，就想說先應付一餐。」出久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要心虛，但是他確實很心虛。

「那你別吃了，來我家吃吧。」洛迪說，「我就是來問你要不要一起吃晚餐，我不小心煮太多了，吃不完。」

「欸？可是……」

「來吧，皮諾也想你來。」洛迪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然我又要被撞扁鼻子了。」

出久一進洛迪的家，皮諾就開心地飛到他頭上盤旋，啾啾叫著表示歡迎。

洛迪則是一邊慶幸一邊失落，出久果然沒發現滿屋的費洛蒙幾乎可以說是赤裸裸的邀請。

「哇，好香啊。」出久望著一桌豐盛的飯菜，不禁口水直流，「洛迪很愛下廚呢。」

「是啊。」洛迪隨口應了一句，靈機一動，說道，「但是我自己食量不大，每次做完都有剩，太浪費了。」

「咦？」出久聽了，第一反應居然是：「洛迪不會抓份量嗎？」

洛迪：「……會是會，但常常因為太投入，就忘了。」

「啊，我懂這種感覺，沉浸在自己喜歡的事物裡，常常就會忘記所謂的時間呢。」

洛迪想，我才不是喜歡做飯，雖然也不到討厭，但我是喜歡做給你吃，喜歡看你吃得一臉滿足的樣子。

雖然只有兩人一隻鳥，這頓晚餐也算是吃得相當溫馨，用餐完畢後出久主動幫忙收拾碗筷，也相當自然地擠到廚房洗碗，一些骨頭就當程是垃圾丟掉，兩人一邊收拾一邊聊天，皮諾還相當自動自發地去開了收音機放音樂，整體氣氛相當舒適。

『要不然邀請他直接住下來？』洛迪在心中盤算，但是要找什麼藉口？

『真想直接住下來。』出久不想離開，但是他找不到任何理由。

當最後一個碗也被洗好後，兩人之間的靜謐連歡快的恰恰音樂都拯救不了了。

「那……我就先告辭了。」出久笑道，「謝謝你的晚餐。」

「不用客氣。」洛迪說，「下次別再吃圍波食品了，要是餓了就直接按我家門鈴。」

兩人禮貌地告別，各自回房，皮諾惆悵地望著夜空長嘆一口氣。

牠的主人真是沒用。

躺回自己床的出久則是翻了好幾個滾，結果因為動作太大打了好幾個膈。

「我真是太沒用了……」他把頭埋入枕頭，「洛迪人長得帥、做飯也好吃，個性還很體貼，還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感覺只是一個平凡行政公務員B的自己哪方面都配不上。

月光下兩戶不同的人家，相同的心情，偏偏最該知道的那人卻不知道。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月亮搖搖頭，又躲到雲層之後。

僅僅一牆之隔，出久屈坐抱著枕頭，洛迪躺在床上兩手交叉在腦後，兩人同樣的心情，心意卻不相通。

何時這面牆才能被打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