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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座漁村,這裡的人沒什麼文化,整天除了出海捕魚外,就只剩下些一些無聊的、道聽塗說的傳說。
傳聞人魚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他們的歌聲會迷惑漁夫,讓他們在海上迷失方向;可是他們的眼淚或是鱗片,也都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寶貝。
某一天,有個人從海上帶回了一顆珍珠,說是人魚所贈,感念他記掛家裡的妻子,便贈與他一顆能藥到病除的珍珠。
大夥兒都不信,催促著他趕緊給老婆吃下珍珠,看看是不是真的。
結果他的老婆真的痊癒了,本來病厭厭的蒼白臉色終於紅潤起來。在本來沒什麼大事的平靜小村中,這就算得上是一件頗為讓人津津樂道的事情了。
眾人都想打聽男人從哪裡帶回了珍珠,怎麼跟人魚打交道,可是男人一直推說他跟人魚有約定,不得洩漏他們的所在地,眾人問了半天,慢慢變了味道,開始陰陽怪氣地指責男人不懂得替村子著想,若是能多得幾顆珍珠,他們這村不就要發財了嗎?
可是不論怎麼逼問,男人就是不說半句。
時間一久,男人開始被村人孤立,他不得已,只得帶著妻子一同離開村子,去到其他謀生。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他們新落腳的地方是一處藏在山谷裡的農村,遠離了大海,並不知道什麼人魚的傳說,對他們的到來也很歡迎,他的妻子還在此處生下一個孩子,他們給他取名叫做褚冥漾。
褚冥漾很健康,跟一般的小孩也沒什麼不同,在愛與關懷中長大。
時光荏苒,他很快就長到十六歲了,平時幫著父親下田、幫母親紡織一些東西,偶爾也幫鄰居們看田,是一個人人喜愛的乖巧小孩。
但就在他即將十八歲的時候,村裡毫無預警地迎來大旱,種不出植物,人人陷入了飢荒的恐懼中。
在這種情況下,褚冥漾竟然不用進食,臉色依然紅潤,還能夠下地耕作、去遠處挑水。
本來,眾人很感謝他,褚冥漾也很願意幫忙,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惡魔的耳語開始傳開了。
他是妖怪,所以才不用吃飯。
本來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很快就會被駁斥,而後消失。但壞就壞在,褚冥漾在自己十八歲生日的那一天,他的身上長出了令人生畏的可怕鱗片,蔓延了他整個左半邊,覆蓋了他本來清秀的五官,開朗活潑的他嚇得跌坐在地,第一時間跟自己的父母求助。
然而,他的父母也束手無策,褚冥漾身上的鱗片彷彿是與生俱來的,只要享用外力剝除,褚冥漾就會感受到被扒皮的痛楚。
這件事情很快就傳得遠近皆知,之前那些褚冥漾是妖怪的傳言甚囂塵上,所有人看他們一家三口的眼神都變味了。
幸虧褚冥漾的父母仍然對他不離不棄,義無反顧地替他擋住了村人們的惡意。
可是褚冥漾還是覺得自己拖累了父母,他很內疚,在一日偷偷摸摸上街的時候,他還聽到本來很和藹的大爺跟旁人說起,搞不好大旱就是褚冥漾這頭妖怪造成的。
原先也很照顧他的村長甚至開始考慮起殺他祭天,甚至跟旁人研究起要怎麼支開他的父母。
褚冥漾跑了起來,這裡不是他認識的地方,好可怕!
他一路跑了回家,想跟父母說他剛剛聽到的事情,卻發現父母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他小心翼翼地去推,隨後加大了力道,他的父母仍然不回應他。
他們死了,活生生餓死的。
褚冥漾這才第一次意識到,所謂的飢荒,竟然如此恐怖,可以悄然無聲地奪去許多人的性命。
村裡已經死了很多人,他的父母不是第一批,可這時褚冥漾才有了大飢荒的真實感。
是不是真的是他害的?
可是他……他還是不想死。
除了身上的鱗片跟不會感覺飢餓外,褚冥漾的體力只比一般人好一些,甚至還不如某些壯漢。
他匆匆將父母下葬,對著父母的墓深深拜了幾拜,便兩袖清風地逃離了村子。
一路上,由於他的鱗片,沒少得被人惡語相向,褚冥漾發現,好像不管走到哪裡,都在鬧飢荒。
是他害的嗎?因為他從村子裡跑出來,所以才把飢荒帶到其他地方了嗎?
褚冥漾怕得不敢再接觸人群,哪裡有人就往旁邊躲,幸好他不用進食,他漫無目的地走著,找到了一處臨海的洞穴,就將此處作為落腳點了。
大飢荒一直持續了五年,才慢慢恢復。
*
褚冥漾並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怎麼樣了,他在洞穴中一待就是五年。
這五年中,他一直呆呆地望著大海,他在之前沒有見過大海,只聽過父親提過以前是個漁夫,後來想要換個環境才搬遷到內陸的。
但是褚冥漾第一次見海,就發自內心感到親切,有一種遊子歸鄉的歸屬感。
明明他之前都沒見過海。
褚冥漾偶爾會跟飛來的海鳥說話,儘管他也不知道這些小鳥啾啾叫著些什麼,不過跟他們相處總是很愉快。
這天,褚冥漾本來想要偷偷回去看看一下父母,順便看看村子怎麼樣了。
於是他從洞穴裡面爬了出來,順著記憶沿路走了回去。他的記憶力很好,走過一遍的路就能記得很清楚。
村子已經破敗了,杳無人煙,就連他安葬父母的墓碑都不知道去哪裡了。
褚冥漾抿了抿唇,跪在原地,眼淚啪啪啪地往下掉,積成了一灘水。
沒有人也好,這樣他就不用偷偷摸摸遮著臉了。
他回到家中,不意外整個家都已經被蟲蛀得腐蝕了,一層厚厚的灰讓他打了個噴嚏。
褚冥漾開始動手整理起來,這邊已經沒人了,所以他就算回家……應該也沒有關係吧?
但是老天總愛跟他開玩笑,他才睡了一晚,就聽見門外有人在大喊:「這裡還有人!」
褚冥漾嚇得鑽進床底下,這讓已經在門口的人有些哭笑不得:「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我們是接管這個國家的鄰國侍衛,奉命搜索在比較偏鄉的地區是否還有倖存者。」那個人蹲下來,很有耐心地跟褚冥漾說,「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褚冥漾又往後縮了縮。
「夏碎。」另外一個人走了進來,嚇得褚冥漾都快哭了。
為什麼還有人?
「冰炎殿下,還有一個孩子,可能被我嚇到了,躲在床底不肯出來。」
「是嗎。」
褚冥漾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球,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跟人說話了,村長想要殺他、村人罵他怪物的過去還歷歷在目,全都是因為他身上的鱗片,他一點都不想露臉。
一張毫無瑕疵的臉出現在褚冥漾面前,仔細凝視他:「我叫颯彌亞,綽號叫冰炎,你叫什麼名字?」
褚冥漾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人,愣愣地回答道:「褚冥漾。」
「這名字真好聽。」冰炎說,對褚冥漾露出一抹安撫的笑容,「你餓不餓?要不要出來吃點東西?」
褚冥漾猛地驚醒,拼命搖頭:「我不餓。」
冰炎詫異了一瞬:「不餓?那你都吃了些什麼?」
褚冥漾不語,他壓根沒吃東西,又不擅長說謊,被這麼一追問就顯得有些支支吾吾。
「沒吃東西吧。」冰炎耐著性子說,「出來,給你好吃的。」
褚冥漾依然堅決地搖頭。
他不要出去,他會嚇到這些人的。
冰炎嘆了口氣:「如果嚇到你的話,我提前道歉。」
嚇到?什麼意思?
只見冰炎直起身體,跟夏碎一人一邊,輕鬆地將已經腐朽的床給了抬了起來,本來縮在陰影中的褚冥漾便被迫暴露在光線下。
褚冥漾先是傻眼,隨後,眼眶裡面續滿了淚水,他趕緊摀住自己的臉,可是他身上的鱗片根本不是他靠手就能遮住的。
「咦?這孩子……」
褚冥漾縮成一團,渾身都在發抖。
他們也要殺他,拿去祭天嗎?
「褚。」冰炎的聲音近在咫尺,很溫和,一點也不像村長他們,「這是你不肯出來的原因?」
褚冥漾怯怯地抬頭,看了冰炎一眼,半晌,才點了點頭。
「不要緊,我們不會因此對你怎麼樣的。」冰炎說,「這些鱗片……是從小就有的嗎?」
褚冥漾搖頭,艱難地開口道:「是突然有的。」
冰炎跟夏碎互看了一眼,兩人眼裡都是訝異。
「那麼,你願意跟我回去嗎?」冰炎問道,「只不過,回去以後可能有些事情需要你幫忙測試,我發誓那些事都不會危害到你,你願意嗎?」
褚冥漾還是縮著,不過好像沒有抖得那麼厲害了。
「事出突然,你可能很難接受,我們暫時會在這裡停留一陣子,你若是改變主意的話,隨時可以來找我。」冰炎指了一處方向,「我們在那裡扎營,如果你願意來看看我們的話,我會很高興。」
說完,冰炎就對他微微欠身,然後帶著夏碎離開了。
褚冥漾這才鬆了一口氣,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除了父母外,冰炎他們好像是第一個不太在意他鱗片的人。
可是看起來,他們又很驚訝……好奇怪的人。
當晚,褚冥漾鬼鬼祟祟地靠近了冰炎說的營地,其實壓根不需要冰炎指給他看,黑夜之下,只有這一處閃爍著光明。
褚冥漾看見很多以前不曾看過的人,他們看起來跟村人一點都不一樣,他也形容不好,就是那股從骨子裡面散發出來的氣質差很多。
「唷唷,小朋友。」一名獅子頭壯漢冷不防地出現在他背後,嚇了褚冥漾一大跳,「既然人來了就進去呀。」
褚冥漾驚慌地搖著頭,忸怩不安地捲著手指,抬手想要遮住自己的臉。
「別怕,小朋友,這麼漂亮的鱗片藏起來多可惜。」獅子頭隨口道,高聲朝裡面喊道,「冰炎,小朋友來啦!」
褚冥漾愣愣的,漂亮?
「這鱗片……不可怕嗎?」褚冥漾眨著眼睛,茫然無措地問道,「這不是會引來飢荒的東西嗎?」
獅子頭腳下一滑,不可思議道:「誰告訴你的?」
「無稽之談。」冰炎走了過來,「提爾,有其他發現嗎?」
「沒有。」被喚作提爾的人大咧咧地擺擺手,「小朋友交給你了,我先回去啦,累死了。」
褚冥漾睜著眼睛,以往他的眼睛裡都充滿恐懼跟自我厭惡,可是這一會兒,他就像一個溺水的人,終於看到一根漂流的浮木。
「真的不會引來飢荒嗎?」
「當然不會。」冰炎肯定道,「大旱才造成飢荒,而造成大旱的原因是氣候變遷,跟你身上的鱗片沒有關係。」
漂亮的眼睛盈滿了點點星光,冰炎被看得心一跳。
「太好了……不是我害死爸爸媽媽的……嗚……」褚冥漾抬手抹去眼淚,但卻越哭越兇,眼淚像關不上的水龍頭一直拼命往下流。
冰炎顯然沒哄過一個哭泣的人,他有些笨拙地拍了拍對方的背,但褚冥漾一直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最終鬼使神差地把人摟進懷裡。
褚冥漾被嚇了一大跳,在冰炎懷裡冷不防打了個小哭嗝,倒是因此不哭了。
他覺得好丟臉。
最終,冰炎成功地將褚冥漾帶回了王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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