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雄英高校。

那是一個藍天白雲的好日子，儘管氣溫很冷，但是光芒萬丈的太陽總讓人有種溫暖的錯覺。

眼見一個漂亮女孩眼帶淚光地從天台跑走，綠谷長長嘆了口氣。他從陰暗的角落中慢慢往光線處移動，就看見一個金髮男人站在頂樓邊緣，有些歉疚地朝下看。

「又拒絕了？」綠谷開口，「歐爾麥特。」

「出久啊。」歐爾麥特嚇了一跳，不太好意思地苦笑，「雖然很感謝對方的心意，但我真沒那種意思。」

「你是不是對談戀愛沒興趣啊。高中三年跟你告白的人也不少，完全沒見你有特別關注誰。」

他們兩從小一塊長大，只不過天生基因就不一樣，綠谷瘦弱，歐爾麥特則是體格健碩，體育樣樣全能，常在各類球場上發光發熱，這就讓很多女生春心芳動。畢竟男生認真打球的樣子是女生公認最帥的佔比第一名。

相反的，綠谷表現非常普通，要不是他跟歐爾麥特常常一起行動，估計都沒什麼注意到他。他經常縮在角落裡，既不太敢主動發表意見，外表也不太搶眼。

倒也不是綠谷很陰沉，只是相對來講實在太普通了。

「也不是……完全沒興趣啦。」歐爾麥特抓了抓腦袋，偷偷瞄了一眼綠谷，「只是……」

「只是什麼？」綠谷困惑道，「難道歐爾麥特有喜歡的人了？」

歐爾麥特視線漂移，有些心虛：「也、也不算吧……只是比較在意。」

「那就去追啊。」綠谷鼓勵他，「你又高又帥又有型又體貼，歐爾麥特絕對沒有問題的！」

不知道為什麼，歐爾麥特的神情變得更沮喪了：「大概吧。」

綠谷不明所以，為什麼歐爾麥特的表情像是吞了一顆苦瓜？他哪裡說錯了？

兩人雙雙走下天台，操場上有許多學生正在不畏低溫地揮灑青春，他們看見歐爾麥特都很熱情地打招呼，邀請他一起打球，不過都被一一婉拒了。

「歐爾麥特不加入他們沒關係嗎？」綠谷問。

「沒關係啦，說好今天要去你家幫忙的。」歐爾麥特說，「而且食材那麼多，你也拿不動吧。」

他兩是鄰居，打從有記憶的時候就玩在一起，小學的時候有短暫的分班過，但是國中三年一直都是同班，高中也是鄰班，如果以平均壽命八十歲來算的話，他們已經在彼此的人生中交纏了將近四分之一。

這長度說長不算長，但也絕對不算短。兩家人和樂融融的，雙方家長都當自己多了一個兒子。

這天說好兩家人要吃火鍋，拜託兩個青少年放學回家時順便去超市買火鍋料。

「我拿得動。」綠谷有些不服氣，「雖然我力氣比歐爾麥特小，但是我還是拿得動的。」他又不是小女生。

「還是讓我幫忙吧。」歐爾麥特說，「本來就說好一起去買的。」

綠谷嗯了聲，將鼻尖下的臉都藏進圍巾裡，藉此掩蓋心裡的，不為人知的竊喜。

儘管歐爾麥特跟所有人關係都很好，但自己仗著青梅竹馬的身份，還是有幾分特殊性存在的。

超市。

兩人推著車，一一在冰櫃面前選購肉品，冬天就是這點不太好，即使在室內，靠近冰櫃的時候還是冷颼颼的。

「感覺這個很好吃。」綠谷拿起一盒里肌肉，仔細看了保存期限跟出品廠商，還順便算了一下優惠價格，「如果能吃完的話，買五送一對我們來說很划算。」

歐爾麥特非常豪氣地買了二十盒。

綠谷瞠目地看著幾乎要滿出來推車的肉品：「太多了吧？」

「沒事，我會負責全部吃完的。」歐爾麥特朝綠谷豎起拇指，露出閃亮亮的笑容，「不用擔心。」

「但是會被阿姨罵的吧……」綠谷望著堆成小山的肉，「都只買同一種的話。」

「明白了，那就換不同的吧！」歐爾麥特說，隨即把一半的肉放了回去，然後拿了更多不同部位的肉，牛肉豬肉雞肉魚肉鮮蝦蛤蠣，「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綠谷頭上浮現汗珠：「我感覺還是有問題。」

他把一些實在太多的肉類放回去，然後開始仔細計算他們兩家人每個人愛吃的食材，高麗菜、綠色蔬菜、魚片等等，以防萬一他還拿了味磳粉。

「我記得前天去你家的時候，阿姨有在說味磳快用完了。」綠谷解釋道，「買著備用。」

他們還買了一些水果跟糕點，歐爾麥特本來要買那種特大盒的十二吋蛋糕，被綠谷阻止了。

「吃不完的。」綠谷哭笑不得，「已經很多了。」

歐爾麥特看了看已經打包成五大袋的食材，不得不遺憾地承認，確實買得多了。

投餵計畫只好延後了。他本來打算趁著綠谷吃完火鍋後餵蛋糕的。看對方像小動物往嘴裡塞東西嚼嚼的樣子非常療癒。

是的，歐爾麥特雖然看起來人高馬大，而且板起臉來很凶悍，非常有攻擊性，看似沒有動物緣，但他非常喜歡小動物。

在他眼裡，綠谷出久就像一隻溫馴的小綿羊，可愛極了。

當兩人拎著沈重的幾袋食材回家時，八木太太跟引子已經在廚房煮好湯底跟醬料。見他們回來，兩個女人就把兩個兒子喊到廚房幫忙洗菜切菜，自己則是去處理肉類跟海鮮了。

歐爾麥特家的廚房很大，容納四個男人都不是問題，所以他們的作業空間還算寬敞。他們將電視轉到音樂頻道，聽著一些節奏感特別強的歐美音樂，讓人的心情也不自覺地輕快起來。

「好了，可以吃飯了。」一夥人都忙到六點，準時開飯。

雙方男主人由於都要工作與應酬，因此鮮少在家吃晚餐。不過好在兩家人離得近，經常互相串門子，所以兩個青少年倒是不覺得太寂寞。

在飯桌上，電視由音樂頻道轉到了新聞娛樂，記者正在報導某個明星已經跟他的青梅竹馬訂下婚約，明年將正式結婚。

「從小到大，不容易啊。」引子感嘆道，「出久，你跟歐爾麥特也是呢。」

「說起來，好像是從幼稚園認識的？」八木太太說，「那個時候我家的蠢兒子還把出久認成小女生呢。」

「媽，黑歷史不要提了啦。」歐爾麥特困窘道。

出久也有些尷尬地乾笑幾聲。

「不過出久是真的很可愛啊，軟呼呼的，比我家的糙漢好多了。」歐爾麥特的媽媽不理會自家兒子的抗議，對著引子說道，「還很貼心，做事也仔細，不像我家這個，永遠一根筋。」

「哪裡哪裡，您過獎了。」引子也笑道，「歐爾麥特也很棒啊，您看他永遠這麼有活力，光是看著他都覺得自己年輕起來，對生活充滿希望。這不是很好嗎。」

「唉呀，哪有您說得那麼誇張。」八木太太擺擺手，但是笑意更濃了，「這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國中的時候某天就跑回來說自己要叫歐爾麥特，從此要當一個拯救世人的英雄。您聽聽，這夢想是不是太誇張了點？」

「這夢想不是很偉大嗎？」引子說，「要加油喔，歐爾麥特。」

「當然！」歐爾麥特本來還很不好意思，被這麼一說，反而驕傲地挺起胸膛，「我會努力做到最好的！」

綠谷默默動筷，他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

那天是一個陰雨綿綿的日子，空氣中充滿沈重的溼意，連帶著讓人心情都煩躁起來。

他們放學時經過了某條巷弄，歐爾麥特因為打球時不甚傷了手，雖然傷勢不重，但教練讓他回家，他便跟著綠谷一起提早離校了。

那條陰暗的小道，歐爾麥特本來是沒有注意到的，但是綠谷卻聽見了某種很細微的求救聲。

「我好像聽見有人在喊救命。」他說，「俊典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情況。」

「你聽錯了吧。」八木俊典道，「我什麼都沒聽見，只有雨聲。」

唏哩嘩啦的。

「還是看一下我比較安心。」綠谷說，「你回去吧。」

「一起去吧，這樣真有情況還能有人報警。」八木俊典說，「走吧。」

那個時候，他其實心裡是認定綠谷聽錯了的。

但結果就在偏僻的死胡同中，他們目睹了一樁暴力搶劫，看起來雙方都是學生，只是跟他們不同校。

八木俊典的第一個反應是，躲起來報警，不正面衝突，然後報警完之後就可以離開了，但是綠谷的行動卻出乎他的意料。

幾乎是在目睹的同時，綠谷的身體就已經衝上去擋住了那即將要落下的棍棒，將那個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學生保護起來。

「這傢伙從哪裡竄出來的？」領頭的那個嗺了一口，棒子還是落了下來打在綠谷的背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不知道。」另外一個不良少年挑眉，「想當英雄是吧？那就讓你當個夠！」

三個人哈哈大笑，開始對綠谷拳打腳踢，八木俊典在綠谷衝出去的時候產生了一秒的空白，隨即回神趕緊報警，這時候他已經顧不得警察要多久才能到場了。

「統統給我住手！」他長得魁梧，都是國中生，他愣是比三個不良少年看起來都高大，他面目猙獰道，「沒人教過你們暴力搶劫不對嗎？」

本來想要嗤笑又來一個裝英雄的，但是見到對方高大的身軀往那一站就堵住了去路，三個不良少年依然手握棍棒，但停下了動作，有些忌憚地看著對方。

「你又是誰啊？」

不想報真名以避免被秋後算賬，八木俊典一時間想不到假名，就隨口掰了句：「我是正義的化身！專門來打擊你們這些邪惡的敵人！」

大概是昨晚看的動畫餘韻還未消，八木俊典此時真的感覺到一股力量，他掰了掰手指，發出咖啦咖啦的威脅般聲音。

「什麼啊？這傢伙腦袋壞掉了？」不良少年們哈哈大笑。

「犯罪者必遭天譴！」他指著其中領頭的不良少年，對方顯然不把他說的話當回事。

「是喔，我好怕喔。」他嘲諷道，高舉起金屬棍，作勢要把綠谷揍得頭破血流，「正義的化身要拿我怎麼辦？通知學校？報警？誰稀……」

這時天空突然閃了一下，隨即一道雷就劈在正在說話的人身上。

所有人都傻眼了。

「……我用雷劈你。」八木俊典是最先回神的，他十分冷靜道，「而且警察也快到了。」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幾名員警紛紛出現在他身後。

事情算是圓滿解決。

「我不想讓媽媽擔心，所以幫我保密好嗎？」去警局做完筆錄後，他們去醫院治療綠谷的傷勢，綠谷將食指放在唇中央，對自己的兒時玩伴懇求道，「就說我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好吧。」

「謝謝。」出久笑起來，「剛剛俊典好帥喔，就像電影裡面的英雄一樣。」

八木俊典吞了吞口水，他突然覺得出久的笑容好閃亮，明明以前沒有這種感覺啊？

「只是碰巧而已。」誰都沒料到那道雷會打下來劈在那個人身上。

「但很帥就是很帥啊。」綠谷說，「搞不好就是老天真要你出手救人才劈下那道雷的，凡事皆有可能嘛。」

「是這樣嗎？」八木俊典望著還在做電療的綠谷，突然有股衝動，「那這樣的話，我以後就叫歐爾麥特了。」

「聽起來好酷。」

回憶結束。

綠谷默默地嚼著花椰菜，歐爾麥特真的很厲害，從那之後他每天都要鍛鍊身體，而且看見什麼不平之事都會挺身而出，真正做到了那像是隨口提的諾言。

反觀自己，除了衝上去挨揍以外，好像就沒什麼特別的貢獻了。

他也想跟著一起鍛鍊，但也許是先天性的心臟原因，他沒辦法做太劇烈的運動，去醫院檢查時意外查出來的，他能沒事真是命大。

歐爾麥特越來越閃耀，雖然自己不至於產生什麼嫉妒的情緒，但總歸是有些沮喪。

看著綠谷有些失落的表情，歐爾麥特頓了一下，然後舀了一大盤肉端給綠谷。

「您看，這隻對親媽都沒這麼體貼過。」八木太太吐槽道。

這句話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歐爾麥特做賊心虛，堆滿笑容給自家親媽盛了湯：「請用。」

綠谷看著成堆的肉，有些困擾地想：歐爾麥特拿太多了，他吃不完。他只好細嚼慢嚥，努力吞食，導致了臉色好像越來越差，因為歐爾麥特越拿越多了。

「給我住手，你這個笨蛋。」八木太太敲了敲歐爾麥特的頭，「妳沒看見出久都快撐了嗎？」

自己沒吃飽就覺得出久也沒吃飽的歐爾麥特大驚失色：「出久不是因為肉太少臉色不好嗎？」

不然之前都不會啊。

「對了，你們都要畢業了，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呀？」引子及時加入話題，避免八木太太又教訓起兒子。

「我沒有。」綠谷搖頭。歐爾麥特不是女的。

「我也沒有。」歐爾麥特說。畢竟綠谷又不是女生。

綠谷有點困惑，但是歐爾麥特不是說有在意的人嗎？難道是不想讓家裡長輩知道？

「唉，你們男生可別太一根筋。」八木太太感嘆道，「女孩都是很害羞的，知道嗎？」

一頓飯吃下來，兩位太太和樂融融，兩個兒子各懷心事。

因為生活得太近，反而不曉得該如何開口，只能不斷用小事試探，得到想要的結果會竊喜，還會失落自己不過只是佔了兒時玩伴這種名頭的便宜，遠稱不上是什麼有意。

究竟兩位什麼時候能互訴衷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