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男子戴著黑色鴨舌帽和口罩,一副行跡可疑的模樣穿梭在行人道上,換來幾道奇怪的目光。

男子視同無物,淡定自若地推開街上一家頗負盛名餐廳大門,進了大門後,他才將帽子和口罩拿下,露出原本的面貌。

精細俊美的五官讓原本在餐廳裡用餐的幾個小姑娘投來驚豔和愛慕的眼神,男子對櫃台說了幾句,只見櫃台的招待人員頷首,領著男子上了樓。

樓上都是獨立的包廂,非預約不給進,看來男子在這裡已經約了人,幾個小姑娘有些遺憾,又轉頭和自己的小夥伴聊起天來。

 

「冰炎,遲到可真不像你。」服務生帶冰炎到達定位後,冰炎自己敲開了包廂的門,裡頭坐著他大學同學若干,自然也不乏他的死黨夏碎。

夏碎一臉揶揄,冰炎冷哼一聲,「提爾借我的車拋錨了。」

「那還真是不幸。」夏碎笑,「你看,你遲到的時間中我們已經點餐完了,你沒選擇權了。」

「你們點了什麼?」

「都是你以前愛吃的菜,不用擔心啦。」褚冥漾接過話頭,朝著冰炎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冰炎眉一挑,心中思緒萬千,卻在轉瞬收了起來,也扯出一抹笑,「好久不見,褚。」

「對呀,好久不見。」褚冥漾說。

冰炎走到他身旁坐下,若無其事地和眾人聊起來,這幾年他都在國外拼博生意,和同學聯繫的少,能說的話題數都數不完,一干人叫了酒,喝得東倒西歪不知南北,冰炎倒還神智清醒,十分鎮定地看著他的同學發酒瘋。

褚冥漾也是喝醉的一員,酡紅的雙頰,迷濛的雙眼,冰炎只是靜靜注視著他。

他遠走國外六年了,褚冥漾比他記憶中又多了幾分成熟,左手無名指上的銀戒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和褚冥漾是高中同學,直到大學都唸同一所系,也住在同個宿舍四年。

現在想想,他已經記不起對褚冥漾動心的最初理由,而這份感情卻在他連理由都遺忘的情況下,在他心中扎下不可撼動的根。

發現這份感情時,他和褚冥漾已經走到了某種危險邊緣,那時他們身旁所有人都在開他們玩笑,要不是他們都是男的,搞不好連孩子都有了。

他們同進同出,親密無比,但是總有一條模糊的界線擺在那裡,誰也沒跨出那一步。

直到畢業,冰炎選擇繼續考研,褚冥漾卻選擇了就業。

那時他們還住在一起,可是某種無形的壓力落到了冰炎肩上,他在最近的地方,感受到褚冥漾離他越來越遠。

他還在學校這個舒適的環境圈中,但是褚冥漾已經是社會人士,原先不覺得有什麼,他畢業後一樣會踏上褚冥漾的路,可是當他發現單純天真的褚冥漾在職場歷練下變得越來越成熟時,他慌了。

他開始質疑自己所選的道路,到底是對是錯。

他還在拿父母的錢時,褚冥漾已經有了自己的收入,儘管他也有在打工,但是誰都知道,打工和正職是有基本差異的。

他意識到兩人間的差距越來越大,更加瘋狂的啃起書來,兩年研究所,他硬是用一年跳級完成了。

所有人都在驚嘆他的天才。

然後,他進了一家業界龍頭公司,成為社會新鮮人,因為工作地點的關係,他搬離了和褚冥漾合租的公寓。

這中間他考慮過和褚冥漾告白,但是至少要等他工作穩定,可以為往後生活負責,當他好不容易攢夠了他給自己定下的儲蓄時,他接到了褚冥漾的喜帖。

毫無預警。

那天晚上,他呆坐在自己房中,想了很多,又好似什麼也沒想。

有些人情緒崩潰是外放的,有些人室內斂的,冰炎那晚嚐到了什麼是靈魂被掏空的感覺,特別刻骨銘心,直到現在都還殘留著餘味。

他心臟還在跳動,心卻死在那天晚上。

他沒有參加褚冥漾的婚禮,他在公司攬下了出差的活,藉機避到國外去了。

然後,今晚,他以為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他以為自己已經不再痛了。

可是褚冥漾手上的婚戒,光是存在就已經殺得他體無完膚。

儘管這樣,還是沒問題的,他仍然可以笑著和褚冥漾打招呼,笑著和褚冥漾閒話家常,他的心臟仍然辛勤地正常運作。

他和夏碎合力把一群喝得不省人事的同學們一個個拖上計程車,又聊了幾句,知道褚冥漾的妻子在婚禮後沒多久就因病死亡,褚冥漾直到現在都沒有再婚的念頭,可謂是舊情難忘。

他說可不是,褚冥漾這人,念舊得緊,想當初他們住一起時,他就親眼看著褚冥漾用一台手機用了十年都捨不得換一台。

夏碎也坐上了計程車,兩人揮手告別。

沒問題,連夏碎都沒發現不對勁,冰炎摸摸胸口,走到一處無人的長椅上坐下,仰望著因空氣污染已不見繁星的夜空。

臉上癢了一下,竟是兩行清淚。

 

 

 

褚冥漾曾經愛過一個人,用曾經不太準確,他現在仍然愛著他。

那個人總是一副自信、凡事盡在把握中的模樣,他覺得那樣的他,非常耀眼。

如果對方是個女的,他會告白。

發現這份感情是在某個夏日的午後,房間開著空調,那人枕在桌上午睡時,長髮批散在一旁,平時炯炯有神的雙眼閉上,給人的感覺變得平和。

「亞?」眾多同學中,只有他這樣叫喚他。

褚冥漾小心翼翼地給冰炎蓋上了薄毯,躡手躡腳地走出了房間,心臟還在砰砰跳著,初戀就是高難度攻略的校園王子,他不禁苦笑起來。

要告白嗎?不。

不是現在。

褚冥漾如履薄冰地守著這份小小愛戀,同時,他也堅定了未來要走的路。

他和冰炎在一起很久,感情是累積的,而現在那些感情終於積累到變了質。

大四那一年,他向家裡坦白,不想繼續學業,想一畢業就找工作。

他媽媽還大驚小怪地以為他把哪個女孩的肚子搞大了,讓他哭笑不得。

家中同意他所選擇的道路,褚冥漾便興沖沖地開始物色起工作,他原先想著,等工作穩定,冰炎也畢業了,或許他可以試著和對方告白。

但是變化比他想像得更加巨大。

冰炎只用了一年就畢業了,然後搬了出去,進了一家他可能永遠無法進去的龍頭公司。

雲泥之別。

在學校,只是分數高低的差異,個體的優劣還不那麼明顯,但是一旦上了職場,比較就更加殘酷。

褚冥漾覺得自己配不上冰炎這種高材生,儘管他知道,以冰炎的個性,他不會在乎伴侶的成就如何。

那又怎樣?

褚冥漾自嘲道,他從頭到腳都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自然也有最起碼的自尊心,他不會也不能像其他小女生那般,只要冰炎發光,自己心甘情願待在家中做個賢妻良母。

暗戀的苦澀淹沒了他,然後他做出了他這輩子最愚蠢的事情。

老闆的女兒懷了種,但是不知道男人是誰,這女孩在公司中向來挺黏他,也對他告白過,於是老闆不由分說就要褚冥漾娶了她,否則便炒他魷魚。

褚冥漾心想也罷,這種公司不會有什麼好發展,倒不如以退為進,順勢離職,另謀發展。

接著,女孩跑來他的公寓,支支吾吾地道歉,還叫了外賣一起吃,全當賠罪。

只是當他醒過來時,他發現兩人渾身赤裸,躺在同一張床上,明顯的歡愛痕跡。

他這才知道,從頭到尾,都只是女孩和他父親策劃的一齣戲,目的就只是逼婚,因為女孩很愛他。

褚冥漾疲憊地將自己埋進膝窩,女孩在一旁懇請原諒的抽咽和婚後一定會讓他幸福的保證只讓他生煩。

他很想冰炎。

但是冰炎工作非常忙碌,而他又不曉得該怎麼和冰炎說這種事情,被一個女生霸王硬上弓還逼婚,講出去他都覺得可笑。

女孩的動作很快,幾乎是在既成事實後一週,就自己登門拜訪了褚冥漾的父母,還自己寄出了喜帖給褚冥漾的親友。

褚冥漾終於發火了,他對著女孩一頓狂罵,若不是顧念對方好歹是個女孩,他已經動手揍人了。

女孩默默承受他的怒火,淒然一笑,說道她已經快沒命了,癌症腫瘤已經擴散到無法挽救的地步,即使化療,也只是躺在床上一天拖過一天,她不要。

她要在人生的最後為自己的愛情拼一下,她不用褚冥漾原諒。

褚冥漾瞪著她。

女孩是在婚禮當晚死的。

女孩穿著白色婚紗,一桌桌敬酒,等婚禮結束,人群散去後,她靜靜坐躺在新娘室中的沙發上,就恍若睡著一般,卻再也醒不過來。

褚冥漾的老闆此時才對他坦白,他女兒就是任性,那晚他只是睡著而已,痕跡都是假造出來的,什麼也沒發生。

老闆淡淡地說,他女兒很乖,從小就特別聽話,知道了自己活不久後也不吵不鬧,只是自己身為父親,總想做點什麼事情討女兒歡心,這才威脅他和自己女兒結婚,他是個生意老將,做不到低聲下氣去請員工幫忙,而這種事情也不好拿出來說。

倒是女兒知道了,自己又跑去褚冥漾的住處上演了這麼一齣,把自己父親那份罪惡給攬到了自己身上。

褚冥漾依然無法原諒,但是女孩都已經往生,再計較也沒什麼用處,老闆問他說是否要他出面疏通和大家說結婚的原因,褚冥漾想了想,搖頭。

他這輩子怕是不會再愛上冰炎以外的人,這個結婚正好可以當他的擋箭牌。

知曉真相的,只有他、老闆和老闆的心腹、以及他的親姐姐而已。

事情過去了幾年,終於盼到了冰炎回國,褚冥漾思緒紛亂,忐忑不安地到達餐廳時,發現冰炎還沒到時有幾分失落,隨即又振作了起來。

和其他同學聊天點餐,這幾年他依然熟知冰炎過去的口味和喜好,就是不知道他變了沒有。

等冰炎抵達,他搶過夏碎的話頭,若無其事地說都是你過去喜歡的菜,想試探冰炎在國外,口味是否有變。

冰炎沒有否定也沒有肯定,只是笑著甩過來一句好久不見。

是啊,好久不見。

褚冥漾在冰炎眼裡,看到了因時間而變得更加虛偽的自己,明明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卻總將想法壓在心底,戴著微笑的面具和冰炎閒話家常。

他痛恨這樣的自己,卻做不到改變。

他只能有一口沒一口地灌酒,偶爾應答,企圖將自己的真心隱藏在笑容下。

最後他醉了,他哭了。

冰炎只是好聲哄他,將他送上了計程車。

沒有,什麼都沒有。

若他們都還是學生時,冰炎會陪著他,直到他發完酒瘋,再悄悄背起他回宿舍,照顧他。只是現在,連學生時期那滿天的曖昧都已經隨時間消逝。

這才是同學間最正常的狀態。

褚冥漾在計程車發動引擎後,終於放聲哭了出來。

他沒醉,他哭了。

 

 

 

 

昀羲碎念:

嗯......報復社會?

雙向暗戀萌吧啊哈哈~我只是想寫雙向暗戀的小短篇,一些細節設定就不要太計較啦喔呵呵~

大家五一勞動節快樂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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