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哈利波特想過一件事，不能算是壞的事。

雖然這件事可能會讓所有人以為他終於瘋了。

他在戰後，十八歲那一年，確認了一件事。

他喜歡上死對頭了。

要說原因，也不是沒有，要說契機，那也很多，可是這些全部對象如果是老蝙蝠那就很驚悚，也很莫名其妙。

他找妙麗商量過，妙麗認為他也許是什麼戰後創傷症候群，也可能是受斯內普記憶影響，總之，妙麗認為他應該先冷靜一下，至少一年，一年之後如果他還是堅持自己愛上斯內普了，那她會祝福他，也會支持他。

哈利覺得妙麗說得很有道理，於是他一直對自己堅持愛情的意思，就是會忍不住想要去靠近他，再更靠近一點。

一年之後，他發現他還是如此。

幸虧老蝙蝠還昏迷不醒，不然他要是知道自己被死對頭兒子暗戀一整年，而且這一整年還是哈利在照顧他，大概會氣得再死一遍。

愛情這東西真的很不講道理，像風沒有理由輕輕吹著走。

哈利用妙麗的話自我安慰：「誰愛誰沒有所謂的對與錯。」一邊樂呵呵地給老蝙蝠換衣服。

他不敢真的去碰老蝙蝠，免得對方醒來之後把自己給扒皮。

對，斯內普沒死，但是只是活著而已，他深受重傷，就連聖芒戈都治療不好。

哈利知道這份感情很難獲得回應，不管斯內普醒不醒都註定坎坷，別人都在說他其實很無知，這樣的感情被認定是扭曲的，放肆的，可是哈利才懶得去在乎。

他五年級時就受過這種輿論暴力，同樣的八卦這次起碼對象是對的，他甚至還可以把這些捕風捉影的報導讀得津津有味。

不過哈利不知道，他一切行為都落入了魂體的斯內普眼中。

魂體，顧名思義，斯內普是靈魂狀態，但是他不是幽靈，哈利看不見他。

所有人都看不見他。

這種日子其實滿無聊的，因為他無法離開自己的身體太遠，即便他有心，但是也做不到，他甚至試過飄出牆外數里遠想看看自己會不會魂飛魄散，可惜沒能如願。

所以哈利獨自對他喃喃自語的時候，他其實全都聽見了。

斯內普在發現來照顧他的人是波特時大聲抗議過，不過自然沒人聽見，這件事就這麼定下來了。

被一個波特照顧？殺了他吧！

但是一個魂體是無法自殺的，斯內普也從一開始的百般抗拒，變成現在習慣成自然了。

波特有個習慣很不好，格蘭傑也似乎沒要糾正他的意思，就是哈利常常會對他的身體自言自語。

說一些無關緊要的瑣碎小事。

比如魔法部某官員又做了什麼，或是又抓了多少黑魔王殘黨之類的，甚至還會讀預言家日報給他聽，真的很蠢。

對一個無法回應的『屍體』，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一年了，妙麗，我確定我喜歡上他了。」

斯內普原本不知道為什麼哈利會願意照顧他，照他來看，哈利願意出錢讓他住進聖芒戈請人照顧他就算是仁至義盡了，直到他聽到哈利的告白。

他很驚愕。

他都是一個半死不活的人了，哈利波特的腦袋是長滿了草嗎？

早知道波特的腦子不能指望，這向來是一個實力沒有只有運氣的蠢蛋，格蘭傑怎麼還跟著他一起瘋。

斯內普完全不贊同，甚至很抗拒，可惜他再怎麼抗拒，他一個魂體也是什麼都做不了。

不過一年的時間還是讓斯內普改變了很多，主要是在心態上，畢竟很難有人在看到一個人為了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堅持不懈地照顧自己，還不動容的吧？

可是這算愛情嗎？

斯內普不敢去證實，不是對自己矜持，也不是諷刺。

他是真的不知道。

畢竟他沒有跟人談過戀愛，也沒有被人愛過，唯一所愛的人還因為他的愚蠢與自負身亡，只留下一個孩子。

就是眼前這一個綠眼青年。

斯內普很討厭別人叫他懦夫，他很不服，不是魯莽得向前衝就叫勇敢，可是這回他似乎真當了懦夫。

因為他開始感謝起自己的魂體狀態，讓他不用面對哈利的感情。

時光荏苒，哈利身邊還是沒有女伴，當然，也沒有男伴。

他的好友榮恩曾經勸過他：「兄弟，雖然我不想打擊你，可是老蝙、我是說斯內普教授，他醒過來的機率太低了，難不成你就要這樣守著他一輩子？」

「有何不可？」哈利聳肩，不以為意。

「你總要找人搭伙過日子呀。」榮恩說，「不論男女，你有個人照顧，妙麗跟我也比較放心，還有媽媽，她都在說要幫你介紹對象了。」

「真的不用，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哈利笑著拒絕，送走了好友。

他轉身，對斯內普嘆氣道：「賽佛，你什麼時候醒啊，雖然我覺得你醒了也不會在意我有沒有交女朋友啦……」

真是越說越傷心，哈利索性不說了，安靜地在一邊看起魔藥學雜誌。

他總覺得在斯內普旁邊就應該讀點魔藥書籍。

斯內普往常會跟著哈利一起讀，不過這次他讀不下去了。

那個韋斯萊說得對，哈利總得要找人搭伙過日子，守著他一個屍體一樣的老男人太說不過去了。

可是一想像哈利跟其他人挽手親暱的樣子，斯內普就十分反胃，好像自己的領地被入侵了。

太不爽了。

這種感覺跟當初看見莉莉跟詹姆波特一起去活米村時一模一樣，甚至更劇烈一點。

他那時只想把詹姆波特打一頓，但是一想到哈利跟其他人親密，他就只想把對方抓過來操一頓，讓他身上全部都打上他的專屬印記。

好吧……如果他醒來，他就、就……

斯內普看了看還在專心閱讀雜誌的哈利，又看了看毫無生氣躺屍在床的自己，十分鬱悶。

都不能確定自己能不能順利醒來了。

但是如果可以順利醒過來，他會告訴哈利一件事。

如果哈利已經不能控制每天想他，如果哈利因為他而誠實，如果哈利看他愛看的書籍，如果哈利決定跟隨感覺為愛勇敢一次……

不，這些不是條件，也不重要。

他不是在做生意。

哈利已經用時間證明了自己的態度跟感情，那麼問題在於他自己。

有沒有面對這份感情的勇氣？

說來太好笑了，他可以冒著生命危險潛入黑魔王陣營當雙面間諜，卻連醒過來直面哈利的勇氣都沒有？

不，是因為他根本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也不對，變成這樣後，他也根本沒找過原因跟恢復的方法，一點也不積極，還試圖魂飛魄散一了百了過。

難道是因為他的心態從來沒想過要醒過來嗎？

『我很高興你終於注意到了。』

斯內普嚇了一跳，轉頭，就看見死在他手下的智者老人：『鄧不利多？』

『孩子，真高興再次看見你。』鄧不利多愉悅地說，『那你想好了嗎？』

『想好什麼？』斯內普狐疑道，『你是怎麼出現的？你不是……？』

『我是死了沒錯，但是死亡只是一種偉大的冒險。』鄧不利多更愉快了，『你也可以不把我當成是你認識的人，而是指引你的一種聲音。』

『指引？』

『當然呀。』鄧不利多笑咪咪地說，用枯瘦的指尖指著床上的斯內普身體，『你想回去嗎？』

『……想。』斯內普考慮了一會兒，望著哈利的眼神溫柔了許多，『雖然我可能……不會是個好情人。』

但如果能醒過來，勸醒波特這個死腦筋，也算是好事一樁吧。

『人能做到的事情，總比自己以為的更多。』鄧不利多說，笑意分毫未減，『那就回去吧。』

『用你的心。』

『用你那顆想要愛人的心。』

斯內普還來不及說話，頃刻間老人就消失不見，視角也立刻變換，原先輕飄飄的感覺變得沉甸甸的，他的視線範圍忽然變成了天花板。

……搞什麼？

碰！

有什麼重物落地了，斯內普皺了皺眉頭，試圖轉過頭去，發現哈利正用一種不敢置信的愚蠢表情看著他。

「賽佛……呃，斯內普教授？」

斯內普瞇了瞇眼，好，他確定他回到自己身體裡面了。

他正在考慮要怎麼跟波特解釋一下其實他剛剛已經聽到紅毛一席話，並且也認為有道理要他去找個對象時，哈利已經一下子就消影了。

斯內普：「……」

不過不一會兒，一個醫生模樣的巫師就狼狽地被哈利現影抓了過來，要給他做檢查。

斯內普有些無語，他還真不知道哈利居然不僅用腦子第一時間想到要叫醫生，還身體力行高效率地把人給抓回來了。

斯內普甦醒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巫師界，原因是因為哈利太激動，以至於忘記第一時間阻止記者採訪，緊接著就是各種鮮花禮物塞滿了斯內普的病房。

斯內普一點也覺得不奇怪。

畢竟他昏迷的這幾年裡，他親眼看著哈利是怎麼替他正名，爭取梅林一級勳章，甚至在不公開他記憶的情況下極力替他辯解，以至於他雖然昏迷了，但也是一個家喻戶曉的『英雄』。

但是那不重要了。

他曾經渴望的名譽跟地位對他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哈利，過來。」斯內普半背靠在床，對縮在門邊的綠眼青年沒好氣道，「我們有必要好好談談。」

這傢伙在他沒醒時可以二十四小時黏在他身邊，怎麼他一醒就跑那麼遠？

他還沒力氣把人逮回來。

「談什麼？」哈利倒是聽話，而且一點都沒表達出自己喜歡他的意思，要不是斯內普在魂體時把哈利的感情看得一清二楚，他此時還真感覺不到異常。

波特什麼時候學會關上他的腦子了？

「我其實一直都醒著。」斯內普見哈利這般，乾脆挑明了說，「包括你告白的時候。」

哈利：「……！！！」

好在哈利只做了幾個深呼吸，就忍住了落荒而逃的衝動：「哦。」

回想起他待在斯內普病房時做的各種事情，好羞恥！

他頓了一下，小心措辭：「我無意給你造成困擾……如果你覺得不舒服，我可以離開。」

「嗯。」斯內普淡淡地說，沒對哈利的告白有什麼正面回應，「那之前，我有問題要問你。」

「什麼？」

「韋斯萊說得沒錯，你需要有人照顧。」斯內普說，「而我沒辦法照顧你，就現階段來說。」

哈利皺眉，有點困惑：「我不用你照顧……」而且這是拒絕的話嗎？

怎麼他聽起來好像不太對？

「你當然要人照顧，你曾經一天三餐都沒吃飯，還經常熬夜，不是嗎？」斯內普打斷他，「我的意思是，如果……」

「你不介意我不是個好情人……現階段還需要靠你照顧的話。」

接下來的話，斯內普一直哽在喉嚨，費了很大勁才好不容易說出口：「我會奮不顧身去愛你。」

哈利呆立在原地。

斯內普閉上嘴，他覺得他還是太衝動了，這種肉麻兮兮的話他是怎麼說出口的？

他一定是被鄧不利多那個老頭子給奪魂了！

哈利彷彿被石化了，一動也不動，斯內普皺眉，不禁懷疑哈利是不是中邪了，畢竟這傻得也太久了。

半晌，哈利才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地問：「那……那是說？」

斯內普垂眼，哼道：「沒聽清就算了。」

「不我聽清楚了！」哈利露出大大的笑容，撲進斯內普懷裡，「你會奮不顧身愛我！」

「閉嘴，別嚷得這麼大聲！」斯內普喝斥道，哈利縮了一下，但是他瞧見斯內普泛紅的耳根時又放心大膽地蹭了蹭。

「哈利波特！」

啊，中氣十足吼他的教授真的……久違了。

哈利不肯撒手，窩在斯內普胸膛，斯內普感覺前襟有點濕濕的。

斯內普：「……」算了。

這傢伙照顧一個不知何時才能清醒的人也是夠煎熬的。

他奴奴嘴，手很僵硬地附上哈利的後腦杓，笨拙地拍了拍。

哈利忍不住笑了出來。

幸好他堅持下來了。

如果放棄了，他就等不到這個懷抱了。

「如果你已經決定好……」

「決定好了！」哈利笑得很開心，「教授，我喜歡你，不管你能不能照顧我都不重要。」

斯內普很輕地嘆口氣，「傻子。」

「彼此彼此。」哈利反擊得很快，笑得更開心了，「你好了之後，我們一起去旅行吧？」

「誰知道好不好得了。」斯內普不抱樂觀態度，他的身體有黑魔法侵蝕跟毒蛇的毒液作用，能活下來甚至清醒都是奇蹟。

「當然好得了。」哈利信誓旦旦，「你看，我不也等到你清醒了嗎？」

「……好了，我相信你了。」斯內普無奈道，「信奉奇蹟的男孩。」

「那可不，我只是相信你。」哈利說，笑容滿面，「相信你的意志力，畢竟你是個很堅忍的男人，不是嗎？」

斯內普哼了聲，但不否認他很受用。

他暗自發誓，等他好起來，他就要兌現哈利在他尚未清醒時的所有許願。

更是兌現自己的承諾──奮不顧身地去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