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作為一個優秀的間諜，斯內普哪怕不願意，過人的聽力也已經成了他的本能，所以即使他只是匆匆經過一群嘰嘰喳喳的小巨怪們身邊時，也還是捕捉到了一些關於青春期燥動的愚蠢訊息。

「明天是愚人節，你想好要怎麼惡作劇了嗎？」

「有期間限定優惠商品，我之前去活米村看過廣告，聽說他們研發了一款深情魔藥。」

「那是什麼？」

「就是拿到某個人的頭髮或是指甲之後，放進去喝掉，那個人看你就會覺得你愛上他了，跟愛情魔藥不一樣。」

「聽起來滿有趣的，所以我要是喝了放了你頭髮的魔藥，你就會覺得我愛上你了嗎？」

「兄弟，別說那麼恐怖的事情。這副作用似乎是越是自戀的人越是有效。」

「明明喝魔藥的人是我，結果作用卻是別人嗎？」

「是啊，很有趣吧。」

有趣你個大頭鬼，不過就是利用魔藥成份中的緬花草形成一種魔力共鳴的錯覺罷了，小巨怪就是小巨怪，會把這種共鳴當成是深情，果真是腦子沒開化。

在心裡貶低這些在走廊大聲喧嘩的愚蠢學生後，斯內普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感覺有點說不出的空蕩。

最終戰役過去了兩年，一切都在回歸正軌，他本來就打算詐死遠走高飛，在納吉尼咬了他，等波特離開之後，他藏在袖子中的魔力臂環感受到他的心跳低於設定的頻數便自動注射了早已經研究好的血清。

在亞瑟被咬的時候他就趁機收集了毒液做準備，如鄧不利多所料，伏地魔在發現魔杖的主人是他後，就會選擇用納吉尼攻擊他。

斯內普該感謝老人的準確猜測，但是他們千算萬算，沒算到波特這個臭小子在那之後居然還有閒心來看他的情況，詐死離開的計畫在波特見他遊說無果，請來麥教授後徹底泡湯。

麥教授給出了理由：「哈利已經告訴我一切，我為之前的態度向你道歉，你是一個優秀到讓所有人都誤解了立場的間諜。但現在學生還需要保護，霍格沃茨還需要重建，我請求你的幫忙。」

請求。

斯內普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接著在一年的重建後，哈利波特跟著他的朋友回到了霍格沃茨就讀七年級，今年六月就準備畢業了。

他們兩人的相處發生極其尷尬的變化，至少斯內普是這麼以為的，他在曝光所有記憶後沒了教訓波特的興致，而波特顯然也不再以頂撞他為勇氣的展現。

他們當彼此沒這個人。

格蘭傑說他們終於像一對正常疏離的師生，總結得相當精準，如果不是違背他從不給格蘭芬多加分的原則，他會為了這句精妙的總結加上十分。

所以他十分不解此時主動拜訪他的波特腦子裡面到底在想些什麼？

難道是嫌格蘭芬多的寶石扣得不夠多嗎？

「斯內普教授，我想跟你談談。」

斯內普頭也不抬，他只在哈利敲門進來時施捨了一個眼神，接著就繼續低頭振筆疾書：「我的耳力運作良好，波特，希望你理解，我不像你這個英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浪費在簽名或是接受採訪上。」

他本以為這段諷刺足夠重新燃起他們之間的戰火，但波特完全不按照牌理出牌：「我不是英雄，我只是一個倒楣被伏地魔標記的普通人，你才是英雄。」

羽毛筆頓了一下。

「我找你，是真的希望我們之間可以好好談一談。」波特說，「我很抱歉……我過去的誤解。」

「如果你要跟我談論我的記憶，慢走不送，或是我送你一個遺忘皆空。」斯內普放下羽毛筆，終於正視哈利，只不過這一眼讓他有種詭異的錯覺，總覺得哈利好像喜歡他。

聯想起之前聽到的對話，斯內普本就不悅的臉色變得更黑了。

「不是那些。」哈利的語氣急促了點，「我只是想……也許我們可以，當個朋友？」

伏地魔在阿瓦達波特的時候顯然成功了一部分——他毀滅了波特本就不多的智商。

斯內普從鼻子用力哼出氣：「憑什麼？憑藉偉大救世主悲天憫人的情懷？波特，我看上去是需要同情的人嗎？」

「不是，你不需要同情，我也不需要。」哈利說，「可是我認為我們都需要一個理解自己的人。」

一個波特看起來居然喜歡自己，而且還口出理解自己的妄言？斯內普想他可能有必要真去買一瓶那什麼見鬼的深情魔藥來分析一下，雙胞胎到底研發了什麼鬼東西。

「跟你比起來，我的經歷可能微不足道，但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抽空看看。」哈利遞過來一個儲思盆，「我跟麥教授取得同意，這是鄧不利多的遺物，但准許我使用。」

「我的記憶都在裡面，如果你願意看的話，我會很感激。」哈利深呼吸，這個舉動看起來已經用盡了他所有勇氣，斯內普一副吞到蒼蠅的表情讓他很受傷。

「那，打擾了。」

看著可以說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斯內普鬆了一口氣，波特的愚人節玩笑終於停止了，至於這個儲思盆，很可能也是惡作劇的一環，他從不認為他們和解了，既然如此，波特在畢業之前想為了之前幾年的衝突找回點場子也完全可能。

斯內普重新開始批改作業，戰爭並沒有提高這些小巨怪在學業上的任何成績，反而一落千丈，可憐的分數層出不窮，讓他不禁都懷疑是不是有才華的學生都被食死人給幹掉了，留下的都是一群蠢材。

他揉了揉眉心，又開始瞪起那碗儲思盆，如果不是因為這是鄧不利多的遺物，而他沒興趣毀壞死人的東西，他早就一記轟轟破把它炸得四分五裂，省得礙眼。

在經過六個小時候，斯內普還是臭著一張臉，進入了這個一看就知道是愚人節玩笑的『禮物』。

他先是看到了一個瘦弱的男孩，在表哥哭鬧不休時邁著小短腿努力做所有家事，被迫睡在又小又髒的樓梯下碗櫥，他一開始會試著反抗所有遇到的不公平，但換來的永遠只有冷遇。

他想離開。

斯內普很難說得清心中的感覺是什麼，他不得不承認波特的這個惡作劇很成功——他確實動搖了。

他聽過鄧不利多說過哈利在親戚家時過得並不算好，但是聽過跟親眼所見又是兩回事，那個瘦弱的身影似乎跟自己的童年互相結合了，如果波特是基於兩人擁有差不多的遭遇，才說可以互相理解的話，那他想他得同意這一點。

只不過兩人在上學後所走的路天差地別，他渴望功成名就，他渴望將所有人踩在腳下的權勢，他渴望讓身為麻瓜的父親親眼看看他到底錯得多麼離譜。

但是哈利不一樣，在他進入霍格沃茨時他就已經是家喻戶曉的大名人，哪怕這個名氣是犧牲他的家庭換來的，他根本不想要。

哈利渴望的不是他曾經追求的功名，而是一個再普通不過，平凡卻很溫馨的家。

斯內普忽然有點茫然，他一開始想要的，不也是一樣的東西嗎？

只不過現在錯過了那個時間，也沒有了追求的動力，反正到今日為止，昔日的夥伴、敵人，統統隨時間湮滅而去，再無人能在他心中掀起一點波瀾。

＊

「波特先生，下課到我的辦公室一趟。」上完黑魔法防禦術後，斯內普在哈利重新就讀的這一年內頭一次叫住了他。

周圍的同學們倒抽一口氣，榮恩一臉驚恐，彷彿要脫口而出一些不好聽的話，被妙麗一個肘子拐到摀住腹部，將那些未出口的話語全都咽了回去。

哈利倒是很平靜，跟著斯內普回到了辦公室。

「教授？」哈利問道，「你是看了我的記憶嗎？」

「……你的惡作劇很成功。」斯內普撇著嘴，「我只是不清楚偉大的救世主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去捉弄他的教授？」

「捉弄？」哈利愣了下，「我沒有捉弄你。」

「昨天是愚人節，波特先生。」斯內普提醒他，「而且惡作劇商店推出了一款深情魔藥，可以讓飲用者喝下後，對其中指定的對象產生深情的錯覺。」

一番雞同鴨講，弄懂了斯內普在說什麼後，哈利感覺非常複雜：「那個，呃……教授，我並沒有購買那款魔藥，更遑論使用了。」

斯內普浮起不好的預感。

「我純粹只是想要跟你分享記憶，至於我看起來喜歡你……」哈利乾巴巴地說，「我無意冒犯，真的，但我想感激應該大於喜歡……」

西弗勒斯．斯內普，人生第二次浮現想要自殺的念頭。

「是嗎。」斯內普的聲音也變得乾巴巴的，他居然在愚人節這一天耍了自己，沒人耍他他就自己耍自己，這分明是那隻已經掉下帷幕的蠢狗才會做的事情，他的腦神經恐怕需要重新檢視一下，當初的血清樣本可能哪裡出了差錯。

「呃，教授，看起來你似乎並沒有很反感我？」哈利小心道，「我是指，你對於我喜歡你這件事，雖然是個誤會，那個……」

「遺忘皆空！」

哈利立刻閃過突來的魔咒，不得不說，戰爭將哈利對於向自己打來的魔咒極度敏銳，哪怕剛剛斯內普用的是無聲咒。

「教授！」哈利急急叫道，「等等，我們可以談談！」

「不需要！」斯內普陰狠道，又一記強而有力的魔咒打了過來，「你只需要失憶！」

「好吧，我承認我用了！」哈利大叫，「現在可以停手了嗎？」

斯內普瞪著他，哈利的大腦封閉術從來不好，他可以看得出來哈利說謊，他確實沒有用那玩意，從頭到尾都是斯內普自己誤會，但他幹麻要承認這種子虛烏有的事情？

「為什麼說謊？」斯內普瞇眼看他，「你知道你的謊言在我這裡從來不管用。」

「因為你在乎面子。」哈利見斯內普停手了，這才放心，「而且我確實考慮用過，只不過後來沒用罷了。我們現在可以好好談了？」

「談什麼？」斯內普不置可否。

「就，我看起來喜歡你，而你對此並不反感。」哈利說，「雖然我本來想要討論的是我們以後能不能和平相處……互相叫名字什麼的。」

「什麼？」

「是這樣，麥教授跟我說我畢業後可以留在霍格沃茨，她說他拜託你的時限快到了，黑魔法防禦術的空缺會留出來——別生氣，我完全沒有要搶你職位的意思——但是胡奇夫人也要退休了，我請她將魁地奇老師的位置留給我，不管怎樣，我希望可以跟你當同事。」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斯內普完全不懂波特為什麼想要跟自己當同事，他很明白自己並不討人喜歡，就算是黑魔王，也不過當他是一個趁手的工具；而鄧不利多太過大愛，他也不過是眾多鳳凰會成員的一員。

斯內普對任何人來說，都並不特殊。

但在哈利的記憶裡，他是極其特殊的存在，痛恨詹姆，深愛莉莉，這種巨大尖銳的矛盾讓斯內普在哈利的記憶中形成了一種相當特別的光譜，他將所有惡意都傾倒在那張跟詹姆相似的臉龐上，卻會為了那雙跟莉莉神似的眼睛賭上性命。

「你一直透過我看著我父親，或是我母親。」哈利說，「可是我想要你看看我，你已經是與我父母、小天狼星的最後一個同學了，就算你們之前關係不好，可是他們已經全死了。」

斯內普從來不覺得辦公室的空氣令人沉悶，但他現在只覺得窒息。

「……我很遺憾。」他乾癟地說，「畢竟好人都活不長。」

哈利聽出了這是一個相當笨拙的安慰，有點不可置信，但隨即對斯內普綻放笑容：「他們聽到了一定會很驚訝。」

斯內普喃喃自語：「我也很驚訝。」

＊

一年後，斯內普皺眉看著荒蕪的沙漠，冷漠地對一旁的青年問道：「這是新型的愚人節玩笑？」

「不是。」哈利狼狽地說，「我只是想給你一點驚喜，你總是窩在城堡裡，寒暑假也不出門，我就是想讓你看看我曾經見過的風景。」

「於是你就把我的辦公室變成了一大片沙漠，而重點是，你變不回去。」斯內普指出關鍵點，「而所有教學資料都被你埋在厚重的沙子下面，包含學生的試卷。」

「那個我可以用召喚咒幫你召出來。」哈利說，「而且我不是變不回去，我是搬不回去，我從魔法部那裡拿了一個空間切割石做了這個實驗，但是我不知道這是單向的……」

「所以現在世界上的某處沙漠缺了一個口。」斯內普頭疼道，「波特，你總是叫我驚訝。」

「哈利。」哈利鬱悶道，「西弗勒斯，你什麼時候才肯好好叫我的名字？」

「我不覺得有這個必要。」

「但你都讓我叫西弗勒斯了。」

「嘴長在你身上。」

「你分明有很多手段讓我閉嘴。」

「你希望我使出那些？」

「不，不希望，我一點都不希望為了這個跟你打。」

「好了，現在實踐你的承諾，幫我把那些資料召喚出來。」斯內普不管還在嘀咕的哈利，命令道。

他覺得他已經算是夠縱容哈利了，哪個同事敢把他的辦公室變成沙漠，他就敢使出斯淌三步殺讓對方嚐嚐後果，但是哈利現在還活蹦亂跳地像隻跳蚤。

「速速前。」哈利一揮魔杖，但是被深埋在沙子中的資料在飛出來的時候帶了不少飛沙直撲哈利的面門，嗆得哈利連連咳嗽，蠢得連斯內普這種終年都沒什麼表情的人都笑了。

「我為了救世主的智商感到著急。」

「你的語氣分明就很愉悅。」哈利反駁道，撇了撇嘴，他知道斯內普喜歡看他犯蠢後來諷刺他，他偶爾也會故意耍蠢想要拉近一下兩人的距離，但是一年了，看起來一點作用都沒有。

「是嗎。」斯內普聳肩，「那或許是因為敢跟我開愚人節玩笑的勇士就只有你一個。」

哈利嘆口氣，斯內普永遠有本事把誇獎說得像諷刺，他到現在還是很難區分其中的差別。

確認資料安好無恙後，斯內普緩步走向哈利，低下頭說道：「你剛剛說了我有很多手段讓你閉嘴，對吧？」

唉？

哈利抬頭，摸不清斯內普是什麼意思，總不至於因為這場沙漠就要將他殺人滅口吧？

「說說看我有哪些手段？」

哈利一連說出了好幾個魔咒跟魔藥，斯內普眉頭一挑，猝不及防地在那張嘴上親了一下。

「你少說了這個。」斯內普說，揮了揮那疊羊皮紙，淡定從容地離開了辦公室，「愚人節快樂，哈利。」

哈利波特在原地久久不能自己，在斯內普走出辦公室後大約十步，果不其然，身後傳來了沙塵暴的巨大聲響。

「太卑鄙了啊啊啊啊啊！」

走廊牆壁上的鄧不利多笑咪咪看著他：「我的孩子，你做了什麼讓哈利好像魔力暴動了？」

斯內普哼了聲：「開了個愚人節玩笑。」

「真不坦率。」鄧不利多評價道，「你什麼時候可以不用假借節日逗他？」

「哼。」斯內普加快了離開的腳步，「再說。」

就像他看得出來哈利有時候耍蠢是為了逗他笑，他相信哈利也看得出來他是故意捉弄他看他反應。

只不過這一次愚人節逗弄得太過頭了，副作用就是連自己都覺得耳根發熱，不想被發現的他只好忍痛放棄觀察哈利那張精彩的臉，快步離開現場。

而且就算中間會錯意也可以統統推給愚人節，愚人節真是一個好節日——他們關係緩和的分水嶺就是愚人節。

只不過對於他們而言，愚人節應該改成癒人節才是。

昀羲碎念：

問問大家，如果將過去的段子整理收錄成一本石哈短篇集，大家會有興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