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上觀

時間流逝，春去秋來，這段時間騰覺被出貨，褚冥漾沒說什麼，接著又輪到了林白。

「你們要在下個月初逃出去。」褚冥漾在一日突然說道，「逃生路線都計畫好了嗎？」

「計畫好了。」冰炎咬牙一笑，「我們首先會製造大火，讓千冬歲放出傀儡人偶去混淆視聽，故意往那些限制白色種族的路線上衝，然後利用萊恩的幻武製造岩漿，接著……」

「你們計畫好便好。」褚冥漾打斷了冰炎，「不要太信任他人。」

「你又不是別人。」冰炎回嘴，「我信任你。」

褚冥漾笑了笑，沒說話。

「褚，等我們逃出去後，你可以告訴我你到底是誰嗎？」

「那個不重要。」褚冥漾避重就輕，「逃出去再說吧。」

每當冰炎企圖旁敲側擊褚冥漾到底是誰，有什麼能力，為什麼要幫助他們時，褚冥漾總是這樣，一丁點情報都不肯洩漏，彷彿他的到來真的純粹只是幫他們逃出這個養殖場而已。

但他的直覺告訴他，事情遠不止這麼單純，褚冥漾應該還有其他目的。

「那個白色通道打開以後，你會跟我們一起走嗎？」冰炎問道。

褚冥漾愣住了。

似乎他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去不了。」半晌，他輕聲道，「別管我了。」

冰炎撇嘴，他怎麼可能不管褚冥漾啊？

他是不知道褚冥漾有什麼難言之隱，但是到時候，他抓著褚冥漾一起走就行了。

人都有年少無知、天真無邪的時候，冰炎只是不知道他正處於這個時期而已。

褚冥漾看著認真練槍的小小背影，摸了摸手上的手環。

『老頭公，把你交出去的時機快要來了，你不會怪我吧？』

『主人想怎麼做，老頭公都會支持。』

褚冥漾笑了笑：『說起來，你也是『那個人』給我的，他所有給我的東西很快就會都離開我了吧……一個也不會剩下。』

『臭小子，身為本尊的宿主，不准這麼垂頭喪氣！』一道男聲在褚冥漾腦子中罵罵咧咧的，『要本尊說，直接一片陰影放下去就完事，誰花那麼多時間陪這群小鬼玩扮家家酒！』

『希克斯，想要重塑肉身，你最好安分點。』

『本尊還不夠安分嗎？』男聲忿忿不平，『真不懂你們這些混帳混血怎麼破事這麼多！』

褚冥漾沒理會他，又看了看冰炎的背影，露出懷念的笑容。

他很快就會連對方都看不見了吧。

＊

那是很平常的一晚。

安地爾巡邏之後便去睡了，以至於他沒有在第一時間內發現以冰炎為首的孩子們已經準備好行囊跑路了。

冰炎他們沒有走肉眼可見的大道，也並未使用移動符，這兩者都太容易被安地爾抓到，雖說他們全部一起上應該是可以贏過安地爾的，但是會很可能造成傷亡不說，也不能保證安地爾不會求援，一旦他找來蘭德爾或是奴樂麗那種援兵，他們基本就算完了。

褚冥漾像個影子似地跟著他們，既不指路，也不添亂。

阿時年紀最小，戰力最弱，所以由冰炎跟夏碎一起帶著。

冰炎把夏侯的傘交給阿時，上面有防護陣法，若是遇到攻擊可以暫時抵擋一下。

夏碎背著阿時，其他人則是邁開步伐狂奔，他們原本想要由西瑞變形載著所有人逃一段，但是那樣一來目標太大太容易引起注意，二來西瑞無法變形完全，他頂多就是四肢變化，做不到全形變身。

褚冥漾說這是因為這裡有針對非黑色種族的禁制，血脈覺醒不完全，所以無法發揮，只能逃出去，離開禁制以後再做打算。

一行人說好了絕對不能分散，因為他們戰力弱，要是一分散不能打配合，落單的人凶多吉少。

孤兒院很大，佔地好幾公畝，他們之前在褚冥漾的幫助下探查過，他們往領養的大門反方向逃跑。

那裡雖然沒有通向大門，且在森林最外圍是懸崖峭壁，但也是對血緣箝制最弱的地方。

他們跑到懸崖邊，冰炎拿出符咒，確認了每個人身上的符咒都沒問題之後，身後孤兒院冒出了濃煙。

他們的陷阱被啟動了，安地爾已經發現他們逃走了。

動作必須加快。

冰炎的長槍往地面狠狠一插，厚重的冰橋便開始憑空凝聚，他們測算過，冰炎最大的攻擊範圍是五十公里，這個懸崖峭壁雖然看著遠不是人能藉由工具輕易跳過去的程度，但也絕對沒有超過五十公里。

「可以了，快過！」冰炎催促道。

他搭建的冰橋已經夠到對面，夏碎領著其他人一起衝了過去，千冬歲則是殿後，他必須操控傀儡讓安地爾以為他們走了不對的路，讓對方降低戒心。

儘管他們都沒人曉得褚冥漾究竟是怎麼替他們遮掩身上的白色力量，但多虧了這樣，他們才有辦法像這樣移動。

不然按照褚冥漾所說，他們身上的力量對於黑暗種族非常好認，就像黑夜之中一把刺眼的白色火光，即使閉著眼睛都能找到。

幾人用最快的速度過了冰橋，事情順利得彷彿像是有神在保佑一樣。

一旁的褚冥漾微垂眼睫，這具身體用太久了，可能也快到極限了。

分身無法使用太強大的言靈，也無法召喚陰影，雖然他這具身體已經是眾多分身中最強的一個了。

他沒辦法用本體出來，本體的動靜太大，他能用這副樣子陪冰炎他們的時間所剩不多。

他要在正確的時間把他們送回正確的世界，這是他對自己、也是對『那個人』的承諾。

冰炎一行人抵達對面的時候，千冬歲也回報了傀儡全部被銷毀的狀況。

他們絲毫不拖延，把才建成的冰橋瞬間打碎，本來是應該要直接融化的，這樣才能不留任何痕跡，可是使用火炎的話會有煙霧，用爆炸會有聲音，他們現在最好是可以不引起任何注意地、悄無聲息地離開。

所以夏碎只是抽出風符，斷了冰面，讓冰橋自由落體往下墜落，也幸虧這深度夠深，冰橋掉下去的時候甚至都沒聽到聲音。

「趕緊走。」冰炎催促道，他作為最大戰力，此刻不宜過多使用太多先天能力，他們還在被箝制力量，逃得並不遠。

孤兒院的方向傳來一聲巨響，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冰炎已經直覺吼道：「第五封印結界，夏碎！」

夏碎即時張開了結界，但是仍舊被能量爆炸的餘波震到了，他胸腔蔓延出一股涼意。

「哥！」千冬歲撲過去，被米可蕥一把拽到一邊去。

「我來！」米可蕥當機立斷，即使這是她第一次上戰場救治傷患，她也盡己所能地做好自己能做的一切。

儘管她的手在抖。

冰炎看向其他人，意識到一個問題。

這邊所有人，並沒有像他一樣親眼見到『出貨』的殘忍，也並沒有對安地爾的能力有確切的認知。

這樣下去，只要安地爾繼續營造恐懼，原本能行的也都會變得不可行。

就連本是最會嚷嚷的西瑞都安靜不說話了。

冰炎彷彿可以想像出安地爾在發現被耍弄後的生氣模樣，應該還是笑著的，只不過很冰冷，他會操弄人心，讓其他人放棄逃亡，不知道他是否有修改記憶的能力，如果有的話……

那場誇張到蔓延了數十里的爆炸，簡直就像是在給他下戰書。

是警告、也是挑釁。

你們能逃多遠呢？

冰炎攢緊了拳頭，他必須做點什麼穩定人心。

「那是安地爾弄得嗎？」阿時怯怯道，那沖天的火光實在太可怕了。

「雕蟲小技。」褚冥漾冷聲道，「愣夠了沒有？容我提醒，你們時間不樂觀。」

眾人這才如夢初醒，由直覺最為敏銳的西瑞開始帶路，夏碎由於是傷患，無法再帶著阿時，便交給萊恩負責了。

冰炎快步走到褚冥漾身邊，低聲道：「謝謝。」

他的實力無法像褚冥漾一樣，對方僅僅說了『雕蟲小技』四個字就讓浮動的人心穩定下來了。

他會追上的，他會強到可以與褚冥漾並肩而行，那時候，他應該就願意對自己訴說了吧？

但是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冰炎只是簡單地道謝，就跟上了隊伍。

褚冥漾看著一日日抽高的身影，笑了一下。

『喂，蠢宿主，那堆黑不拉機的玩意找你了，很急。』希克斯在他腦內說道。

他想也是。

褚冥漾閉眼，再度睜眼時，他面前已經不再是冰炎他們逃竄的地方，而是一方黑色宮殿。

床邊的夜妖精十分恭敬地鞠躬報告：「很抱歉打擾您的睡眠，但是事出突然，眾多鬼王貴族已經聚在大殿。」

「哈維恩，我記得我吩咐過，誰都不能打擾我。」褚冥漾的語氣非常懶散，空氣中凝聚的黑色能量卻強得恐怖，連在殿外等候的眾多鬼王貴族也不禁顫慄。

「是安地爾通知的。」哈維恩並未退卻，「您指定要的貨物『冰炎』逃了。」

「冥王陛下。」